四周暗色入眸,伸手不见五指,唯树下站立的郭婆婆散发淡淡光芒。她朝苏云玖伸出一只手,眯起双瞳和蔼可亲,
“过来,孩子。”
是从未听过的陌生嗓音。
黑夜容易将阴暗隐藏,她未曾注意脚下匍匐的迷烟。
苏云玖眼眸逐渐放空,脑中充斥郭婆婆冰凉的死相。她跌撞起身,迈腿走两步。
“别去。”白暮急忙中拉住她,警惕地打量郭婆婆。
那位笑容很假,并且周身缭绕极淡的黑气,是陷阱。
苏云玖泪眼婆娑,她一言不发地甩开他,迈开步伐,大步跑向郭婆婆。
白暮只注意那个假身,竟让苏云玖跑了。他喊一声:“苏云玖!”
为时已晚,在苏云玖即将触碰到她的一刻,原本和蔼的面孔骤然撕裂,森森鬼面下伸出利爪,径直掐住苏云玖的脖颈。
瘴气从生,雾霾伏地蔓延,三道鬼影簌簌显身。
“哈哈哈哈……”地天浑身包裹在黑袍中,其音沙哑、幽深诡异。“铺天撒网,收获满满哪。”
地天的利爪依旧紧掐,另一掌牢牢摁住她的肩膀,笑得猖狂。
第三鬼简蘅悠闲抱臂。他的皮肤惨白,上半身赤裸,从胸口沿至眼角的长疤暗红,甚至分出蛛丝裂缝,咧嘴笑起来万分狰狞。
“寻觅百年。不曾想祭祀竟把你藏在这里,可是让我们一番好找。”
第五鬼白衣终年一套白袍,无眼黑的苍茫白瞳,愣愣看向茕茕孑立的少年,低低的喉咙发出兴奋的低吼。
白暮面露凝重,放出柳叶盘悬在掌下,却不敢轻举妄动,漆黑的瞳与他们僵持着。
“你们是谁?”苏云玖尝试掰开他的指节,因为对方手劲过大,她被憋的面部紫红。
幻境在郭婆婆消散后直接破裂。少女也看清鬼面具下的真面目,顿时怒火中烧:“谁许你们假扮郭婆婆的?”
“别费力气挣扎了,否则我会继续用劲,”地天附到苏云玖耳旁,轻声轻语,极度愉悦,“直至你的脖子断掉。”
“好,我不动。”苏云玖依言停下动作。她斜眸扫过他们,好奇道:“你们是如何知道这里的,那封信是不是你们的手脚?”
“哈哈哈哈!这可怜的女娃娃,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三位魔笑得东倒西歪,眼中的嘲弄与轻蔑渐深。
“什么意思?”苏云玖面上不动声色。心下猛惊,难不成还有隐情?
地天止住狂笑,轻巧地打个响指。“也罢,就让你死得明白。”
在苏云玖眼前,凝出一团黑云,四下翻滚,辗转腾挪,画面骤然一亮。
“哗啦——”樊心将桌面一扫而空。
苏云玖愣住,镜中回放着樊心那天与地天的对话。在里面,樊心露出从未有过的神色,再无往日的温和,仅剩带刺嘴脸。
“不可能……”她失口否认,瞳孔骤收,“她是与我结过金兰的好友,怎会做这种事……”
地天挂着掌握一切的笑,“你再看看。”
她凝睇,注意到樊心脚下一片狼藉。再仔细看去,几块还未被踩碎的绿豆糕静卧地上。
樊心只做过一次绿豆糕。她再清楚不过。
为何?
她把樊心当做朋友,知己,为何要如此害她?
“在她的内心,你还不如一位少年郎~”地天贱嗖嗖地插刀。
苏云玖无力垂下手,眼睫蝶翼扇动,她沉默地注视指尖,她们共同念出的誓言历历在目,发出一声讥笑。什么狗屁誓言,都是笑话。
那追忆镜是双面的,地天故意要白暮也看到这一幕,毕竟他可是最“守信”的魔族人呢。
白暮咬牙,他就知道樊心没有表面上那般单纯,这不,都算计到他头上了。
“还记得噬骨吗,也是那位姑娘与他合作的~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好苗子。”地天忽然压低声音,捏住苏云玖的下巴,迫使她对上他揶揄的目光。唇角勾出嘲笑,“伤心吧,痛恨吧,被人背叛很痛吧?”
苏云玖撇头,没露出他想看到的表情,“说吧,目的是什么?”
如此精心设局,利用人心,绕着圈子将他们引回小春山,若做不出让她心悸的举动,怕是会笑死。
“也不必卖关子。”简蘅厌烦了无休止的废话,细到皮包骨的长指点点白暮,指甲尖又黑,歪头发笑的模样更似厉鬼,
“要想她活命,把你的法器销毁。”
白暮蓦地瞪圆凤眼。
柳叶是自他诞生起便不离身的法器,三百岁月,早已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苏云玖忍不住了,一口卒他脸上,愤愤不平,“你想屁吃!”
同时妖丹牵力,掌心霎时燃起金色妖火,她翻转方向,朝地天腰间毫不犹豫地打下去。
地天对此不屑冷笑,“雕虫薄技。”
苏云玖攻击速度快,地天更快。在火焰即将触碰到他时,登时抓住她的手腕,瘴气从衣袂蹿出,明黄色刹那间被吞噬。
他紧抓手腕,用了十成力,扭着她的胳膊便朝后一折。“喀。”
苏云玖仰头发出痛呼,下意识紧咬后槽牙,眼眶刺激出水花。
“苏云玖!”白暮彻底不管不顾。他扬起柳叶,柳绿衣摆在遥夜呈现暗色,柳叶青光骤闪。
地天见状,朝苏云玖膝间狠狠一跺,急剧挑衅地笑道:“你敢来?”
白暮紧急刹住脚,面露着急,长眸死死盯住苏云玖。
苏云玖只觉一阵剧痛来袭,天旋地转间,膝盖重重摔在地上。她痛得大口呼气,甚至发不出声。
简蘅抓起她的头发,往上一提,苏云玖痛得五官扭曲的脸清晰映入眼帘,她忍不住流下泪水,水光潋滟中,她断断续续喊着:“走……别管我……”
他们的目标是白暮,都是因为她,是她太蠢,过于任性,害得他们落到这种地步。
她悔恨地哽一声:“快跑!”
简蘅勾唇,狭长眼角毒蛇般凝睇白暮,不知何时,他右手已经握着一把骨刀,他伸出三根指头,“三秒。”
他拽着青丝的手往后一拉,少女天鹅纤长白嫩的脖颈暴露空气之中,骨刀锋利,仿佛下一刻这好看的白色便会染上落红。
白暮深深瞧眼苏云玖,甘愿垂手。“我毁。”
“白……暮。”
苏云玖扬着脖子摇头。他不该为她做得那么绝,“柳叶绝对不可以毁掉,你走,去找凌肖墨尊!”
只要师尊来,定能救他。
“啪!”
苏云玖半张脸直接肿起,白衣收起手,冷哼道:“聒噪。”
苏云玖转头怒瞪白衣,她依旧大喊:“快走!”
一直沉默的少年此时抬头,他先是心疼地望着自己的女孩,而后勾唇浅笑,他真心开心,迎春花能够为他说一句话,便足够了。
“苏云玖,够了。”
可惜她不知道,少年的心如此明了。只要她能完好无损,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白暮举起柳叶,直到超过头顶。众目睽睽之下,他聚集数股灵力,尽数涌进这柄陪伴他数百年的法器中。
这位叱咤风云,世间鲜少有对手的法器,爆炸出绚烂烟花,细闪粉末流星一般转瞬即逝后,标志着它一生的终结。
简蘅早便准备好,踮起后脚跟,几乎是瞬移至白暮身前。他揪住白暮胸前衣襟,两脚踏地,掌心灌力,将人甩向巨树。
法器销毁,其主人必受其牵连,白暮元气大伤,现在的他同手无寸铁的凡人没有区别,只能被动挨打。
苏云玖眼睁睁看着白暮摔到树干上,再无力滑下去。她更为紧绷,颤着嘴,啰啰嗦嗦:“白暮!”
简蘅并未停下动作,他一下活动筋骨,变出骨刀,坏笑着朝他迈步。
白暮感到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听见苏云玖喊他,硬撑着抬头。本想和她道句无事,刚张口,气血涌至喉咙,吐出一口闷血。
一双暗红黑纹筒靴进入视野,白暮抬眸,与简蘅相望。少年模样虽狼狈,但堪比狼王的厉眸毫不下风,他冷笑:“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