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十年,贺惊潇和老贺一起来岳城,和所有人一样高考,一起毕业,按部就班,事业有成。
稿费入账,被人表白,一切都是已经铺设好的轨迹,安稳,顺利。
可这躺列车不是他选的起始点,也不是他选的终点站……
少年的缺憾永远是心结,贺惊潇从未宣之于口。但这一切并不代表他原谅,尽管他知道罪魁祸首永远也给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永远不会向他道歉。
贺惊潇绝不可能心软。
因为在岳城有这个最不想见到的人,所以贺惊潇尽可能加快脚步解决姑姑家的矛盾。
老天不作美。
贺惊潇推开奶奶家的门,迎接他的人不是那个小老太太。贺惊潇怔了一下,眼底下一秒就染上了漠然。
“奶奶呢?”
老贺站在房中,似乎也没想到今天见老母亲还能顺道看看这个两年没见的儿子。
“啊?哦,妈在做午饭,”老贺身上还是那套恰好合身的正装,他反应过来,又有些埋怨贺惊潇:“你应该早点说你要回来的事,奶奶年纪大了,不好有惊吓。”
贺惊潇不热不冷地嗯了声。
那么善解人意,早干什么去了。
贺惊潇脚步不停,只想看看奶奶。
老人家身上挂着围裙,在灶台面前忙得不可开交,瞧着身体硬朗,心情也挺好。
老人家似乎知道儿子去开门开了很久,那里一直没动静,拿着炖锅的手一顿,大喊了一声:
“儿子!谁来了呀?”
“奶奶,是我,”贺惊潇就站在玻璃门前,眉眼含笑:“我来了呀。”
几乎是贺惊潇声音一出来,奶奶就认出了乖孙。奶奶顾不上手里炖锅,汤勺一丢,拉开玻璃门来抱他。
“放假啦?奶奶好久没见你,你都瘦了一圈了!”
贺惊潇被小老太抱了个满怀,看着她喜上眉梢:“我随便吃点就行,只是想您了。”
贺惊潇从来不在大年三十回家就是为了避开他爸,他前些年只有年初几才突然造访,这次也是来得很突然。
奶奶看着贺惊潇越看越高兴,又嗔怪他:
“前几天还说不回来,原来是要给我惊喜吗?”
到底没把厨房的事情完全忘记,和大孙子说了两句话的奶奶又跑回厨房。
父子俩坐在餐桌上等饭,贺明伟看着他,他看着贺明伟,相顾无言。
贺明伟其实有话要说,但他刚一张口,贺惊潇就进厨房帮忙,一直到饭菜摆了满桌,两人都没机会开口。
但老贺是个有毅力的人。
贺惊潇刚吃上一口饭,贺明伟就要开始演讲:
“小乖,你那个工作毕竟不稳定,如果缺钱了就向家里要。”
贺惊潇没吭声。
他知道贺明伟绝对不是这么纯善的人,只怕还有后手。
“你年纪也大了,不管你喜欢男的女的,还是得生个儿子传宗接代……”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奶奶的筷子就砸在了菜碟旁。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让一场戏还未上演就草草停下。
贺惊潇依旧不说话,更反感让奶奶身边变得嘈杂的人和事。
奶奶捞了一勺汤里的瘦肉放在贺惊潇碗里;“小乖吃点肉。”
肉质柔软,一筷子下去就烂了,反而裹着筷子。
奶奶给了他底气。
“您年纪也大了,不必忙着赚钱了,早点成家,怕再晚一点娶妻……生不出儿子。”贺惊潇咽下一口饭,像是懂礼貌的小孩,漠然地向他回礼。
贺惊潇很清楚自己说什么会惹这个男人生气,意料之中,贺明伟的脸色变了。
“贺惊潇!”
“好啦!”奶奶拿着男人的碗在桌上敲了两下,“你不提不就好了嘛?有什么事情比填饱肚子更重要!”
贺明伟很清楚自己妈妈是什么样的性格。
这一顿饭吃到最后不欢而散,贺惊潇一直寡言少语到贺明伟离开这个房子才长舒了一口气。
帮着奶奶收拾碗筷的时候,贺惊潇跑神跑了二里地。
如果一直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贺惊潇就不会为了一个烂人失望。偏偏有割舍不掉的血缘,和那些仅存的回忆。
奶奶悄悄出了厨房,贺惊潇没注意到,直到一个人洗完了所有的碗,才发现自己又被当了短工。
贺惊潇好笑,走出去找老太太:“奶奶,碗洗完了,你别躲起来啦。”
“来了来了,奶奶这次没躲。”老太太笑得开怀,佝偻的身子走得飞快,她从房间里拿了个塑料袋包着的东西,小心敬慎地揣在怀里。
“好好好,”贺惊潇应着她,“我们小老太太享福了一辈子,什么都不怕。”
奶奶戳了戳贺惊潇的鼻子,塑料袋一下就到了贺惊潇手里。
“这是……”
“奶奶给你存了点零花钱,”老太太的目光难得清明:“你出了社会,哪哪都要钱……你爸虽然别的时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没说错,你缺钱了就该往家里要!”
贺惊潇怎么可能会收奶奶的钱。
她这个年纪……拿的都是退休金,还有年轻时的一些积蓄。就连泠城那套房子都是她老人家的,现在居然还在担心自己钱不够花。
贺惊潇皱着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