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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话:沉浮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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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们真的完全没有选择过吗?”她像他们那样大时,都已经在桑海待了许多年,什么不是自己作主?那些孩子也同样成长于动荡,而动荡之世不允许天真的存在。

“你觉得呢?”

“只要了解了律法,便应能判断是非。”

“烛幽可记得李斯的‘厕鼠之论’?一个人的眼界和见地都难以跳脱他生存的环境,虽然这些东西会随着阅历的增加有所改变,可孩子却难以做到。就像当年我希望你能多出走走看看,不要困在桑海,这是同样的道理。”

荀子说得没错,但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退一步说,这怎么能成为夫子知法犯法藏匿叛逆的理由呢?那些叛逆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牵连无辜,就不应该走上这条路。既然做了,就应当受到惩罚。”

“无辜孩童也应当作为惩罚之一吗?”

“夫子,我不存私心,也不想置他们于死地,这一切的决断方并不在我,而在法。”

荀子笑着摇了摇头:“真正的法,应当次于天道天理,而我们的陛下却是凌驾于秦法之上,每每颁布王命尽数转化为律。这些事情到底存了他多少的私心,你从未想过吗?”

“我觉得他做得没错。‘才行反时者死无赦’,这也是夫子您自己说过的。”

“难道那些百姓就活该被沉重的律法和劳役压得喘不过气,为了始皇帝修宫殿、驰道、直道、长城、通渠、陵墓而劳作到死,难道就该任由他的压榨隐忍不发,由他闭目塞口吗?”大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张良站在阴影里,语调是他惯来的绵软温柔,话却掷地有声,“秦军吞并六国,毁了多少人的家园?对他来说,他是完成了百年大业,然而对百姓来说,不过是头上换了一头吸血虫——这难道是因为他们活该吗?”

“秦律并未大改,秦国人可以做到,山东六国之人为何做不到?你觉得法律严格,难道不是礼崩乐坏百年,大家的道德也都跟崩坏?难道苦便可以去偷他人牛羊?苦便应伸手等来救济?苦便能以此作为理由放纵自我?布帛寻常,庸人不释,铄金百镒,盗跖不搏。难道大家不知道黄金比布帛更加值钱吗?如果拿了绸布与拿了黄金施以同样的刑罚,难道还会有人拿绸布?儒家兴教化,法家兴规束,人性本恶,何况放纵昔年?韩非曾言,慈母有败子,而严家无格虏,目下来讲,深督轻罪使民不敢犯才是最快的规束众人、还得一片海清河堰的通途。”烛幽很难得说了这样长一番话,大家都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何况秦律虽严却公,虽苛但正。”

“难道因为它公正,便能否认它的严苛吗?摘了一枚桑叶便要徭役三月,若有人看到不检举,也要同样受罚,郗姑娘觉得合理?不慎损坏或者丢失了官器,难道不是赔偿就好?但这也要通通入狱,若郗姑娘犯了错,会觉得甘心?就算能保证自己不犯法,可连坐呢?一百个人里,就算只有十个人犯了法,但每个人却都要受罚十次,这样公平吗?难道良所说的这一切都是能通过‘小心’、‘守法’来规避的吗?百姓生活被管得面面俱到,虽然事事有法可依,但这样也会使他们束手束脚,手足无措,生怕犯了法。”

烛幽虽然看过部分的法条,但没有想到会严格到这种地步,一时沉默。张良见状,继续道:“山河支离至六合一统,各国备战、征战多伤民力可想而知,然而统一之后始皇帝却完全不给百姓喘息,频繁征发大型工程,且不说多少人因为服徭役路远耽误时间而被重罚,便说重役累死了多少人……同时帝国大肆清剿各方势力,其中有多少无辜的人平白送命,你又何尝见过?”

“各地赋税劳役都减了三年,修筑驰道、直道都是为了更好地联络四方管理国家,通渠是为了农牧,长城是为了抵御匈奴,都是利百年的大计……何况秦人当年难道不也是一面抵御外侮,一面对内征战?以一国之力尚能做到,集七国之力反而不能?”

“征战是会死人的,战时与闲时何能一概而论?秦为虎狼之师,军功爵制让秦军都以取敌首为要,俘虏甚少,连年征战后六国青壮年劳力损失大半的情形下还不休养民力,这个国家到底会走向何方?师叔有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此之谓也。故君人者,欲安,则莫若平政爱民矣。郗姑娘师从师叔,想必也很清楚。”

“可你们这样反叛反而加剧内耗,死的人更多。这些为政之失都是可以修正的……”

“郗姑娘便告诉良,良这些话要如何上达天听?始皇帝的身边是谁?是怎样的人?扶苏公子素有贤名,然而他的话我们的陛下听过吗?想改过吗?”

烛幽也是诚实,说话间目光逐渐从张良身上转向伏念:“我从不参政,我不知道。想改变的方法一定会有,但不能否定墨家叛逆,而你伙同墨家藏匿叛逆的事实。谋反是重罪,你这样会连累小圣贤庄、连累夫子。我是看在韩非的份上才会出现在这里,你们可以说服我,但李斯和罗网来者不善,你们也知道。”总而言之,以秦国治下的各种执行力,很难保证平安。

伏念迎着烛幽的目光,他的脸上早已不见了怒气,但能看出他的纠结与凝重。荀子见他如此,只道:“你才是儒家的掌门人,老夫会尊重掌门人的决定。”说罢便离开了,烛幽见状,索性也开口告辞——想必他们还有许多话要说。

伏念朝她颔首,吩咐:“子路,去送送郗姑娘吧,子房随我来。”

两人行至无人处,烛幽问了全程没有说话的他一个问题:“你说劝谏会有用吗?”

颜路斟酌了一下,难得没有笑:“许多事情在下虽不清楚,但……以始皇帝对姑娘的珍视程度,他能做出逼走你这样的事,对普通的黔首百姓便更不可能有感情了。”

“这两者……如何能相提并论?”

“上位者难以体察民心,特权者总是不由自主高高在上。”

“他不是的。”他也是从尘埃里走上去的,他定然是明白的。

颜路眨眨眼:“权力可以安慰一个人受伤的心灵,也可以炽热一个人潜藏的恨意。我们的这位皇帝陛下心中的天平究竟倾向哪一方,是郗姑娘才有机会弄清楚的事。”

是她太不了解他了吗?她从不知道这些,从未想过这些。他夙兴夜寐,过于辛苦,步光也告诉她,这一年来嬴政的身体已经不如从前,所以她只希望他能够过得快乐轻松一些,想做的事便做,不想做的便罢,周围的人也不要徒增他的烦恼。但现在她却忽然开始思考,这些真的是他想要的吗?若她这样反而不是他真正需要的呢?那她其实应该去达成他的愿望,而不是给他她自以为他需要的——就像当初他对她那样,他现在也终于考虑了她的心情。

“你觉得君上想要什么呢?”烛幽望着晚汤,悄声问星魂。

星魂眼皮都不抬:“长生不老,大秦千秋万代。”

“那这样下去,大秦会亡吗?”

“怎样下去?”

“严法,苛政。”

星魂冷嗤:“至少在他死之前不会。”

“你怎么知道?”

“整个国家以君主为中心,当作为粘合剂的强力集权者死了,他留下的这个拼合起来的国家要么终于解除束缚重焕生机,要么触底反弹四分五裂。然而强权的君主带来的后果往往是无法承其大统的后继者。”星魂望着烛幽露出担忧的脸,皱眉道,“但这都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

“我近来确实想得太多。”她揉了揉眉心,或许是下午同张良的辩合输得太惨了,令她意识到嬴政的统治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坚不可摧。而她之前明明下定决心不要多管闲事,而今却又不由自主地去想,“……我出去散散心。”

“别走太远了。”

“嗯。”

赤练从模糊的梦中醒来。

她梦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有十年还是十五年?那时她还是天真的豆蔻少女,而现在,她已经都快忘记自己曾经是红莲公主了。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李斯的邀请、机关城、桑海、故人相见、卫庄失踪,层层叠叠的“故事”桩桩件件地摊开在她面前,一点点地将尘封的记忆撕开,漏下无数沉淀粘稠的情绪,令她头晕脑胀。

如果……如果找不到他该怎么办……

“你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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