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对“内力”并没有什么概念，这个东西对他而言虽然不至于虚无缥缈，但总归时灵时不灵，不怎么受控制。他见烛幽是真的准备袖手旁观，一咬牙一跺脚，便去到指定的几个位置，抬起手，全身用力，发出“嗯”的长音，就像是……便秘。他搞了半天也没见半分内力被调动起来，而烛幽就这么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又急又羞之下竟然在玄冰阵里出了满头大汗。

“既然累了，不如歇一歇。”倒是阵法中央抢了他墨眉的人先开了口，天明惊喜之下看了过去，却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巨子老大！”

烛幽见天明失神，看向立在玄冰阵中央正对天明施展读心术的东君：“我以为东君大人除了千泷，已经什么都不关心了。”

她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神。片刻之后，东君收了术法：“诚然，他的身体里有浑厚的墨家内力，已到兼爱第七层。除此之外还有月神的封眠咒印和大司命的六魂恐咒，他动用了内力，按理说会发动六魂恐咒，但阴阳两种咒印互相克制，再加上鬼谷的纵横之力的压制，他才能好端端地活到现在。”

“所以封眠咒印果真可以压制六魂恐咒吗？”

“不完全对，只能说月神下的封眠咒印可以，若六魂恐咒是我下的，那就不一定了。”东君摇头，“你不用纠结韩非之死，就算你当年早早下了封眠咒印，在月神的六魂恐咒面前也只是蚍蜉撼树罢了。何况……这个孩子有六指黑侠和丹的内力，墨家心法的确能够克制阴阳咒印，所以他还能动武，但若到不了第十层，假以时日终究还是会走上前两任巨子的老路。”她渐又露出悲悯之色，“六指黑侠，丹，你们两个要是泉下有知一定死不瞑目吧。”

因为阴阳之力的共鸣而咒印发作的天明艰难地问：“你不止认识巨子老大，还认识老大的老大——六指老大？”

东君唇上抹出一丝冷笑：“当然认识，因为杀六指的人就是我。”

“什么？！你原来和红衣坏女人是一伙的！我要为老大和老大的老大报仇！”

眼见天明冲向困阵，烛幽抬脚绊倒，她不耐道：“这里所有人都和你口中的红衣坏女人是一伙的，我劝你安分一点。”

东君也道：“你为了抵御寒气运功过度，六魂恐咒已经发作，你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何谈找我报仇？”

天明没有说话，他想起了盖聂对他说的话，他如何能放弃？他的武器无非就是他的坚韧和永不放弃！于是他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再用尽全力拔起了墨眉。

烛幽叹了口气，问东君：“能有办法让他破阵吗？还是他空有内力，无法成事？”

东君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小孩儿：“我自然可以帮他，但这一切早就与我无关了。六指、丹、所有的墨家巨子宿命都一样,终究还是要亡于六魂恐咒。”

“但大人你答应过我和星魂，只要救出千泷，你就会站在我们这边。但若我们救出了千泷，你却还困在里面，要如何成事？”

“你们要是连千泷都救不出来，我站在你们这边又有何用？”

“大人！”烛幽忍不住皱眉，东君却无动于衷。他们当然可以将姬如千泷救出来，但破阵的机会却可能只有这一次，若东君本身就拒绝离开，那当初的约定岂不是就成了空谈？姬如千泷难道就半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吗？

天明看了看烛幽，又看了看已经转过身去的东君，虽然人他并不明白她们到底在谈些什么，但为什么话里话外都是“宿命”、“命运”？盖聂说人的命运是由自己做主的，可不是什么命中注定，就像他，是因为他努力地活着，这才遇到了他的大叔，才能练武学习成为墨家巨子。他觉得这两个人的对话简直无聊透顶：“我才不管你们要做什么，但我知道，我要打倒你，然后我还有去救我最好的朋友！我要把月儿救出来！我现在就只能想到这么多了……你们全都弯弯绕绕的，你都听清楚了吗？”说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但万年玄冰阵加成的环境却让他只能原地踏步。

烛幽决定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要带天明离开，但东君却在此刻转过身：“你是说，你要救月儿？”

天明摇摇欲坠地放着狠话，“当然！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无论如何都会把她救回去！”

东君笑：“哦？那你便来打倒我吧，打倒了我，我便救你，墨家的巨子。”

烛幽觉得，东君是想为她女儿找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就算打倒了月神，她自己也从玄冰阵里出来，但阴阳家终究是不安全的，东皇太一恐怕不会放过她们。比起只有小半机率破解苍龙七宿的烛幽，还是预言中的千泷更加保险。

东君最终还是帮天明打通了经脉，梳理了凌乱的内力：“你距离成为真正的巨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想活着，想保护我的女儿，至少需要将墨家心法练到最高层。我希望你说话算话，不要令我失望。”

天明也按照烛幽的话，高兴地在玄冰阵里上下奔跑了几圈之后，往几处阵眼注入了墨家内力，随后便带着天明离开了。

收获颇丰的天明兴奋地上蹿下跳，被她摁住，但他热情不减地：“原来你们中也有好人！”

烛幽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人并不是如你所想那般非黑即白，不可单单用好坏来定义。”

“那没关系，你和刚刚那个人都是好人！你能带我去找月儿吗？”

“不能。”

“可你和那个人明明是一伙的，她要救人，你又不救了吗？”

“时机未到。”烛幽为了避免他接着聒噪，想再下一次禁言咒，但这次天明乖觉地捂住了嘴巴：“我不说了！”

她略惊讶地收了力，继续前行，心头却想，当真要按遵守和张良的约定放天明一次吗？诚然为了争取到东君，只能用她女儿作为筹码，可若将东君放出来，她想带着千泷远走高飞谁又拦得住？这个不稳定因素实在是太大了……要如何才能排除掉所有的不确定，让东君不得不按照星魂和她的计划行事呢？烛幽若有所思地瞧了天明一眼，他极快地朝她露出一个笑容，下船之后他也还在沙滩上朝她挥手。

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