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忍着。”忽远忽近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然后便是一股温热的内力注入她的体内,可只有那一处是暖和的,那些内力宛如泥牛入海,对缓解她的痛苦起不到半点作用。她的意识不断地下沉,漆黑的识海里飘起晶莹的光,那些被埋藏的神思在剧烈的震动之下挤开了松动的封印,比以往更剧烈的疼痛和更强大的混乱几乎让她瞬间昏死过去又痛醒过来。
她无意识地颤抖,脑子里的碎片聚聚合合、浮浮沉沉,原来星魂说错了,她的记忆不在幻音宝盒里,而就藏在她的脑海中。她想起白亦非当年的话,当年他说她和韩非是一样的,她始终不知道哪里一样,原来就在这里。韩非的记忆有封印,她也是;韩非说他经历过死亡,她更是。湘夫人说她是阴阳家五百年来唯一的希望,星魂说她是阴阳家打破天道的证明,而东皇太一始终没有对她下过手,都在记忆里找到了理由——原来五百年前替郑庄公开启通天之路的就是她,阴阳家不愿失去她这把钥匙,于是收集了她从幻音宝盒里逃出生天的残魂送她转世,终于等来了五百年后的郗烛幽。而那条通天之路……
“郗姑娘!振作!”
烛幽混沌中听到有人在唤她,她此刻冷得像是坠入了冰窟,已经痛得连发抖都做不到,然而那些痛却是愈演愈烈,她简直要在这样碾压般的痛楚中四分五裂。翻涌的记忆让她维持着并不希望的清醒,她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几百年前的她,一会儿觉得自己就是现在的自己,身份认同的混乱让她宛如在幽暗的大海中沉浮,有个声音一直在对她说,通天之路……
——“烛幽,你不就是为此而活的吗?”
“若不能打开这条路,一切都不会有意义!”
“没有宝藏,孤要如何成就霸业?”
“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吾给你机会,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不要相信他们!”
“你是个人啊!不是他们的工具!”
无数的人无数的声音来来回回地缠绕在她的脑海里,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她想让他们都走开,澎湃的内力自丹田喷薄而出,将晓梦都推开了:“她怎么回事?”
颜路皱着眉头:“这……”
“维持她心跳的蛊虫可受不了她这个强度阴阳之力,如果不压制住,她会死在自己手里。”
“我试试。”颜路的和光同尘心法可以包容万物,他立刻伸出手去扣住她的脉门,内力向内一探便立刻感受到了强大而尖锐的疼痛通过相通的经脉反噬回来。颜路第一次发现烛幽的阴阳之力竟然如此的霸道,与她的外表截然不同,他不得不释放出更强劲的内力去与她对抗,于是那股痛楚便愈演愈烈。
晓梦几乎瞬间就看出颜路的不对,但她无暇他顾,只一心一意地将烛幽身上的咒印转移至别处。屋内的烛火明明灭灭,血腥味逐渐浓厚,颜路渐渐压制不住烛幽暴走的力量,这股力量与幻音宝盒和逆鳞产生了共鸣,宝盒无端地自行启动,无数宛如神思的金色游丝盘旋在它周围,而逆鳞在盒子里疯狂地震动,将要冲破禁制,而在他们两人看不到的殿外,乌云密布,黑云压顶,它们缓缓地聚集在兰池宫上方,旋成漏斗状,仿佛天将要漏了。
嬴政在殿外瞧着着一系列异象,不由得眉头紧皱:“怎么回事?”说着就要往殿里走,守在门口的步光冒死拦住了他:“陛下!您不能进去呀!”
“让开!”嬴政不顾她的阻拦推开门,此刻,就像是充满气的气球找到了一个发泄点,上涨的河水终于在堤坝找到了突破口,烛火在那一瞬间熄灭,幻音宝盒发出的金光变成了唯一的光源,被禁制所封锁的内力疯狂地朝这唯一的出口挤来,嬴政被掀了个趔趄,杂乱的腥风让他一阵反胃,微不可闻的尖锐嘶鸣令他头晕,只听“轰”的一声,隔断的柜子屏风通通被掀翻,晓梦和颜路都跌了出来,云层之上隐约雷鸣,金色的游丝直直地冲向烛幽,然而一股墨意比游丝更快地将她罩住,两股力量骤然抵消——那样突兀的戛然而止让众人都有种奇异的空虚感,一抬头,头顶沉沉的浓云缓缓散去,漏下了一缕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