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霍然起身:“大胆!你是何人?怎敢在此大放厥词!”
蒙毅赶紧劝道:“大哥,这是公子府上的谋士。”
“谋士?不过奸绝阴狠之辈。”
烛幽和扶苏对望一眼,并不敢在蒙恬面前说出颜路的真实身份。扶苏只能道:“蒙将军,昔日孝公能听商君之言立军功爵制,孤也可以在此需变革之际立新的制度。”
蒙恬沉声拱手:“商君的结局世人皆知!古来变法之人有几人有好结局?公子亲自提出此变革,必然触动各方利益,难道还能要君主走商君之路?执政一日不稳,公子便一日不能提出此事!老臣肺腑之言,望公子一听!”
这种事情当然需要找一个背锅的,君主怎么能错?大家也都知道。
扶苏听劝,点点头:“此事孤会谨慎。除了父皇的葬仪,今日提到的其余几件事,孤先在小朝会上与几位大人商议,再行大议。”
焰灵姬对朝会很感兴趣,而烛幽对朝会半点兴趣也无,但两个人还是在小朝会上待到了最后。日出时入城,日落时走出章台宫,烛幽和焰灵姬坐在台阶上看几位重臣步履匆匆地离开,他们还要连夜去召集部众商定新的方案,明日朝会拿出来讨论决议,扶苏今晚也是没有空休息了,眼下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也不知道那几百斤的奏折他要多久才能看得完。
咸阳宫中灯火通明,烛幽和焰灵姬等着宵夜,并排坐在章台宫前的台阶上看星星。焰灵姬问她:“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在局势稳定下来之前,也离不开咸阳吧。”
“你不想留下来吗?”
“我为什么会想留下来?”烛幽沉默了一会儿,“你想留下来?”
焰灵姬叹道:“没想好。不过你都耳濡目染了这么久,竟然一点没有参政的想法?你不想改变这个天下吗?”
“没那么想。”烛幽看向天空,“我不喜欢这些事情,他们总是会把一个提议改得面目全非,最后达成一个奇奇怪怪的结果。我总是看到他们在一直不断地妥协,连君上也在妥协。”
“治国不就是这样么?”
“所以我不喜欢,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明明叫做‘四处碰壁’,结果却叫‘顾全大局’的感觉。”
焰灵姬笑了:“你那种任性的样子,让我从来不觉得你的字典里有‘顾全大局’四个字。”
“没有吗?”烛幽奇道,“我已经很收敛了。”
“其实,哪怕只有一个人能不对现实妥协也挺好,可惜践行这一条的人都已经死光了。”焰灵姬遗憾地叹着气。
烛幽知道她说的是谁,她其实想说除了韩非还有一个星魂,星魂对于他们来说虽然已经“死了”,可是烛幽知道他是求仁得仁,不一样。说回韩非,他与她的命运夹缠又独立,短暂相交后绝尘而去,按理说她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他的人生里,所以完全不是她所能干预的。她不知道韩非后面到底又再经历了些什么,他怎么变成了剑魂,之后又会走向何方,她能再见星魂,那有可能再见韩非吗?尽数无从得知。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老了,现在总会想到以前的事情。”焰灵姬恹恹地说道,“按理说我已经走在一条大部分人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路上,我自认也过得十分不错,可还是会觉得缺点什么。”
“那你有后悔吗?”烛幽反问。
焰灵姬撇撇嘴:“那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你呢?”
她斩钉截铁:“但我挺后悔的。”
对方愣了愣:“后悔什么?”
烛幽望着空中闪烁的星星:“后悔很多事,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本不该再活在世上,阴阳家强留下她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从错误的出发点起步,错误地走了这么远,还走了回头路,她有时候也觉得挺可笑的。
“可我不觉得。你说这都是错的,又从何证明呢?单看眼下的一切,难道不好吗?李斯明日就行刑,你为韩非报了仇;东皇太一和月神都死了,你最大的敌人不复存在;伏念和云中君他们一起出海,儒家和阴阳家都保全了下来;扶苏即将继位,你保住了嬴政的江山——你最为看重的东西都有在往下好好存续,怎么会是错误的呢?”
烛幽沉默了一阵,牵起嘴角笑了笑:“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那是非常有道理。”焰灵姬弯起眼睛,“要说你对不起,只对不起我,你答应我的事情哪怕有一件做到呢!”
“你之前问我今后有何打算,那我之后跟你回百越?”
焰灵姬眼睛一转:“我还是想留在咸阳做一个名垂青史的女官。”
“……”烛幽瞪了她一眼,“你刚刚不是还没想好吗?”
“那人家跟你边聊边想就想好了嘛。”
虽然被狠狠噎了一下,但烛幽还是说:“那你自己想好吧,让扶苏给你点实事做。”
焰灵姬笑:“那定然要讨个大大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