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白光刃伴随一道残影掠过,以肉眼难以捕获的速度骤然斩断来势汹汹的绿蔓,同时肩甲处的自动瞄准激光枪也及时湮灭了绷紧触须试图偷袭的子息体。
与他一起突入重围的十几名皇族护卫仅剩四人,死去的那些战士统统被卸去肢体,目的是防止他们被子息体控制成为自己的敌人。
时间不短了,核心处四溢的暴虐能量却丝毫没有收敛的趋势,反而似乎愈演愈烈。怎么回事?
他心中的疑窦越来越深。闪避回击间,飞弋的警告重新回响于耳畔,字字铿锵。
“魔卡斯这个人有一丝一毫的可信之处吗?他比雷影更加危险。”
可这符合你我的利益。
但愿我没看错你。
夜翼猛然往侧边倒去,一手撑在地面避开横扫而过的巨蔓,激光射束将光刃难以处理的粗壮藤蔓切割开来,绿液飞溅。
即使他们的原生体都达到六米以上,在这诡谲的凶蔓面前仍显得不那么够看。
又一个皇族护卫被蟒群般的绿蔓围困,一念之差胸腔就被洞穿,最近的两名同伴留意到,迅疾赶上前斩断凶蔓并清除已经钻入其体内的子息体。
“动手!”
自知无可挽救后那名护卫喘息着合上眼,将手中的晶蓝光刃递给同伴。
两名皇族护卫对视一瞬,冷静地执行起斩下尚有知觉的战友四肢的任务,晶蓝光刃上沾染的绿汁被蓝色的新血所掩盖。
压抑的嘶吼声中,夜翼与另一名护卫背对背,警惕地注视那像绿浪一样汹涌而至的蔓群。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缭绕于墨绿表皮的紫色光芒尤为明显,像燃烧的紫焰。
激光射束直接被紫光吞噬,而绿蔓毫发无损地徐徐逼近。
夜翼攥紧手中的炽白光刃,准备直面狂暴的安卡拉寄生蔓,不料千钧一发之际它们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以张牙舞爪的进攻姿态停顿在空中,诡异十分。
“什么人?”
背面的皇族护卫陡然发声,语调中蕴藏着货真价实的疑惑。
右刃领袖闻言扭头一看,以六米多的劫掠者原生体视角来看相当弱小的人类出现在视野之中,连装甲都没穿,在这险象环生的墨绿炼狱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他的眼瞳变成了幽幽的紫色,同样的紫光无声流动于周身,凝聚在他的手心,这股磅礴的力量与意欲包围绞杀他们的绿蔓对抗着,缓慢却不容抗拒地将其吸收,于是那凶猛的藤蔓被褪去了强有力的紫光武装。
见此情形,夜翼不免松一口气,孰料下一瞬霍然从后方发动突袭的绿蔓直接贯穿了人类的腹部,黑发男人神情恍惚地摇晃两下。
没有时间犹豫,夜翼即刻奔过去斩断偷袭的藤蔓并将其抽出。
身体被穿透时魔卡斯还处在有些麻木的状态,得益于胸腔处未曾断绝的疼痛,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串起来了。
而绿蔓被抽离身体时他一口气差点没能提上来,跪伏在地无法动弹,痛感落到实处时混沌的理智终于被警醒。
他闷哼一声,随即紧咬牙关,默然感受着撕裂的血肉被进一步扯动,折断的肋骨在体腔内剐蹭,温热的血液涌流而出与混浊的绿汁汇合交融。
“小心子息体。”
右刃首领头也没回地抛下一句警示,手持光刃再次陷入苦战。
魔卡斯清醒些许,一手撑在地面,低头将另一只手探入腹腔,在一片滑腻之间揪住那只子息体,试图将其从体内拽出,但它那长脚蛛腿般的触须深深嵌入骨血脏器,用力扯动后他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要流出来了。
“该死的——”
他神经质地低骂着,双手攥紧那只子息体将其拧断成两截,罔顾从体内缓慢淌出的墨绿汁液,捂着腹部上破开的洞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向另一颗晶核的所在之地。
夜翼紧随而至,在凶蔓猛烈残酷的攻势下一路掩护着他,其他三名皇族护卫则尽力分散着绿色恶魔的注意力,替他们争取时间。
“尽量快些。”右刃首领提醒道。
魔卡斯蹙起眉,但没有力气回应了。他在遍地黏稠的液体中保持平衡已是不易,最后一口气得留给自己的“杰作”。
所有在外部肆虐的绿蔓都由先觉种躯体中的子息体发育而成,而它们真正的核心仍和一开始时一般无二,看起来十分正常。
正常得有些诡异了。
站在那颗与安卡拉寄生蔓达成假性共生的晶核前,他感受到了抗拒,一个怪异扭曲生命的抗拒。
真可笑。他亲手缔造的生命现在拒绝由他来终结。
绿蔓以一种怪异的方式绞缠着那颗晶核,细密的裂痕几乎攀满了晶体,墨绿的汁液一刻不停地从中渗出,自己每靠近一步,它就淌下更多的液体,像是在哭泣。
他毫无耐心地上前想直接将晶核摔碎,然而遽然暴动的紫光刹那间蒙蔽了视线,一股无形且蛮横的力量死死掐紧他的脖颈,将他凌空拎了起来。
好吧。魔卡斯眯了眯眼。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在星云狰一族中也是相当强大的存在了。
不仅因为他觉醒了作为第三形态的星狩者,远不止于此,毕竟那只代表毁灭,这样的力量也可能轻易地葬送自己。
无可比拟的掌控力,这才是艾格利安胜过同族的地方。
他在神思六年,研究紫晶科技,研究星云狰,也研究自己的父亲,自以为对其展露于世的技术都已尽数掌握,自以为他们之间的差距仅在于自己本体残缺无法觉醒第三形态。
此刻在窒息感愈演愈烈的一片死寂之中,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们之间的差距要深远得多。
新星历176年的第四次千星要塞争夺战,由于登格尔星介入,战争的天平倒向了萨加,阿瑟克斯遭受重创失去盟友,差点就此一蹶不振。
之后仅隔两年,艾格利安就以举世瞩目的方式摧毁了登格尔星的核心城市。
而现在,他对父亲的拙劣模仿没能达成目的,反而要把自己弄死了。
魔卡斯眼前开始出现幻影,像走马灯一样闪过很多很多画面,阿瑟克斯失望的眼神,罗塞幸灾乐祸的狞笑,妹妹们哀伤的面容,阿莱茵抱着尾巴啜泣的模样,还有……还有一双明亮温和的碧蓝色眼睛。
就算他会死,也绝不应该是在这里,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如果,如果当初他能更加强大。
魔卡斯合上眼,罔顾体内的晶核同样处于不稳定状态的事实强行将其催动。
那没有人能将父亲从他身边夺走,没有人敢让他的妹妹颠沛流离。
错失的,过去的,无法更改,他只能拼命抓住未来了。所幸多年前的那个异世来客让他找到了方向。
将来阿莱茵会继承他的晶核,那意味着她星云狰的血脉终会觉醒,他得为她铺好路。
未来有一个崭新的世界在等着她,一个她能够从心所欲、不会因为身份血脉而像自己一样深陷泥潭的世界。
新的秩序下众生平等,没有一二三等公民的等级分化,强大如星云狰、弱势如棘海妖的种族,都不必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身份,不必委曲求全地为生存而妥协。
没有人承诺过那样的未来,他必须亲手去缔造。一如左格所说,生命不计,代价不计。
等到那一天,你也会理解我的。
勒紧脖颈的那股蛮力有所弛懈,第一次凭着意志力他夺回了晶核的控制权,给暴虐的能量套上枷锁使其为自己所用。
此刻仍奋战在外的仅余两人。
与自己近身对垒的绿蔓遽然萎缩后退,夜翼没敢放松警惕,片刻后上方的空间隐隐传来闷雷般的震响。
顷刻间,肆虐于繁育舱和顶层的巨蔓败退如山倒,从天而降倒在已然成为一片废墟的“脑部”区域。
所有战士都为那样的响动而凝神驻足。
“他做到了!!”“夜翼!!!”“成功了!!”……
比雷鸣更为嘹亮的是奋战在左刃的劫掠者们的欢呼呐喊声,胜利之音如狂风骤雨席卷过主舰并到达右刃,不多时夜翼的名字也响彻了整个舰星。
在激扬亢奋的战士们冲进这曾经的实验室之前,夜翼走向魔卡斯所在的地方,在行经另一名皇族护卫身边时反手一推,炽白光刃转瞬便没入其胸口。
抽出光刃,罔顾轰然倒地抽搐的战士,右刃首领将武器刺入一截并未完全萎缩的巨蔓之中,用绿色的汁液洗去昭示着同族相残的蓝血。
……
左格默不一言地跟在一名先觉种身后,眼神黯淡。
在飞行器上转换拟态与纳什人交流过后,他们确定了其他人都已经被用于实验,没有生还的了。
至于西贝,舰星人踹他的那一脚太狠了,他们跟飞弋教官离开后没多久他就奄奄一息,被当做新鲜肉食喂给恶戮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直影影绰绰萦绕于心的那种不适感陡然达到顶峰,左格呼吸不畅直犯恶心,脑子浑浑噩噩,心里也堵得难受。
这么一个能力出众且富有责任感的年轻人,明明即将与自己的爱侣一同迎接后代的降生,步入人生的新阶段,然而却遭遇不测之祸。
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人,在心里反复诘问着。你也同样为人父母,难道一点也无法感同身受吗?
现在,他只希望玛因她们还活着。自己没能兑现承诺带西贝回去,能带回玛因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在先觉种的带领下,他们去到了上层的实验室,一路上大野好奇地四处张望,阿尔莎沉默着跟在他后面,左格则走在两人前头。
他不愿再看见那张脸,自己的思绪已经够混乱了。
刚踏入这间舱室,阴冷森然的气息即刻拨动着左格心中名为警觉的那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