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魏洵这诞辰之礼的由头实在让人狐疑,好在文卿远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的收下了。
“想必今日已有太多人和文状元讨教过经国济世的话题了,咱们聊点闲逸的吧?不知文状元喜欢什么颜色?”
魏洵这问题确实新颖。
文卿远依旧有问有答:“回殿下,微臣对于颜色无所偏好,亦无所厌恶。”
魏洵接连发问,仍旧是些个人喜好等,都被文卿远以模棱两可的答案应付了过去。
好在魏洵对欣赏之人向来耐性好,连吃了几个闭门羹也无所畏惧:“那文状元,最喜欢哪个季节呢?”
“回殿下,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非微臣所好恶。”
魏洵又开始绞尽脑汁该和状元郎继续聊些什么的时候,顾知冉端着酒杯走上前来。
“殿下,文状元。”
顾知冉乃太子幼时伴读,也是和魏洵一起长大的世家子弟之一。
“知冉,你也在啊?这位是中书令嫡长子顾知冉,现为门下员外郎。”
魏洵在熟人面前向来没有规矩,随意地拍了拍顾知冉的肩膀,力道有些大了,顾知冉杯中的酒都撒了几滴出来。
顾知冉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面色一片和煦:“殿下见了文状元,眼里自然是看不见我等凡夫俗子了。我刚才见了您来还有些诧异,原来是为着文状元呀。”
顾知冉又转向文卿远:“文状元有所不知,殿下一向不好朝堂之事,从不参加这类宫宴,今日竟是破例为了您而来,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您在殿下心中的分量,可见一斑。”
这类赞美之词听得太多了,可魏洵敏锐地捕捉到顾知冉隐约流露的一丝敌意。
也对,文卿远一个不知道哪里穷乡僻壤出来,不知道师从何处的籍籍无名之辈一举夺魁。
贵族世家子弟虽不屑科举,但多心高气傲,对他应该大都心怀不满。
不过魏洵此时没多余心思考虑此事,只顾着有些心烦顾知冉过来破坏了他自认为的和文状元的独处时光,又不好找借口赶人,只好站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走动。
三人诡异的沉默中,顾知冉突然指着文卿远座位上的锦盒问道:“敢问殿下赏赐文状元的可是前几日刚得到的那套文房四宝?”
“胡说什么,什么赏赐,这是我送给文状元的诞辰贺礼!”
魏洵一听赏赐两字就有些急了,生怕文卿远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不免声音高了一些,引得附近众人纷纷回头。
此言一出,顾知冉也是一脸疑惑,诞辰之礼?
魏洵使个眼色让顾知冉少说话,假意看不见他面上的惊奇和不解。
魏洵总觉得能高中状元之人,定是有几分清高在身。
他生怕文卿远心里不舒服,赶忙凑到人前温言软语的解释:“这套文房四宝是我花费数月从各地收集而成,非世间俗品,放在我殿里,就是暴遣天物。只有文状元这样的才华学识方不算浪费。请文状元务必好好善用这套宝器。”
幸好文卿远面色如常,客套着又说了几句谦虚谢恩的话,并不显得气恼,魏洵这才放下心来。
不等魏洵再搜刮到和状元之间的共同话语,就被魏昭帝派人请走了。
他只得嘴里念叨着文状元下次再聊,恋恋不舍的告了辞。
回到寝殿,魏洵仍是魂不守舍。
“文卿远……”
魏洵将这三个字在嘴里反复了数次,每个字都如珍馐一般细细品味。念着念着脸上竟然浮现了一抹羞怯的笑容。
魏洵将脸埋在软垫上发出模糊的笑声,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
“殿下瞧您这……”其佑都不想点破他今日在鹿鸣宴那般讨好的模样。
魏洵想起什么又猛地起身:“凌鹤,你派两个人去跟着文卿远,他每日衣着打扮,饮食行程事无巨细都记录下来,还有,查查他家中什么情况,越细越好。”
凌鹤领了命,但还是有些不解,和同样疑惑的其佑对看一眼。
“殿下,您这是要查什么?文状元就是已故文长风将军之子,这不是众人皆知吗?”
魏洵斜靠回软垫上,语气难得的正经起来:“我是不关心朝堂政事整日享乐,你们在我宫里行走,也跟着当睁眼瞎吗?啧,今日在席上都没注意到吗?
文卿远一举夺魁,又乃文将军独子。鹿鸣宴自宣布夺魁名单后相隔数日才举行,不就是为了给金榜题名的各位学子筹备礼服仪容。但今日文卿远除了那身朝廷定做的的状元服和发冠,手上腰间并无任何玉器首饰,脚上的靴子也有几处磨损。”
其佑想了想:“万一是这位状元郎也如殿下这般不爱珠宝玉器呢?”
“我是不爱,可本殿下参加鹿鸣宴是不是也得按照规矩好好收拾一番?这香囊玉器礼服哪样我没穿戴整齐?不说别的,哪怕他真是视珠宝玉器为粪土,鹿鸣宴换双新靴子合规矩吧?”
魏洵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文将军虽已去世三年,但我记得文府依旧有人在朝为官,不当如此落魄,凌鹤,你仔细点打探,但千万别被他察觉了。”
“凌鹤明白。”
“你当真明白?”
凌鹤抬.起头看着魏洵,自己不明白什么?
“文卿远的功夫可能远在你之上,派谁跟,怎么跟,不被他发现,你心里有数?”
凌鹤和其佑同时愣住了,确实听闻这状元郎文武双全,却不知武艺竟能如此高强?!
凌鹤可是自小跟随魏洵习武,哪怕是和负责皇城安危的龙武军将士,也能打个有来有回。
文状元竟然还在凌鹤之上?!
“殿下您怎么知道这么多,咱们今日不都是头一次相见吗?”
魏洵得意地眯了眯眼,蹬掉靴子,翘着一只腿晃荡:“文卿远呼吸极为悠长,气息平和,脚步沉稳,虎口掌心满是老茧,那可不是一个读书人写写字作作画能磨出来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年舞刀弄枪的。”
还有一点,魏洵没说,怕显得自己过于轻浮。文卿远的宽厚身姿哪怕是裹在状元服下,也隐约可见饱满流畅的线条。
“凌鹤明白了,殿下放心,我必定小心谨慎,不让文状元察觉了。”
凌鹤刚领命退下,尚衣局的章内侍便带着数名小内侍走进殿内。
章内侍今日觉得太阳打西边起来了,民间多传言这皇次子殿下不务正业,只知骄奢淫逸。
但只有宫中侍奉的人才知道,这位殿下虽然备受宠爱,却是不爱珠宝玉器也不爱绫罗绸缎,根本谈不上什么骄奢淫逸。
每年各地供上的贡缎无论多精美,这位殿下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若不是祖宗之法不可违,怕是这位殿下连礼服都不会要。
今日居然主动提出让他挑些布匹来看看,可真是件稀罕事儿啊。
章内侍依次打开一排锦盒:“殿下,这是根据您嘱咐特意挑选出来的布料,都为颜色清淡,图案简约的布匹,十分低调,不熟悉宫内贡缎的人难以辨别价值。”
魏洵尚不清楚文卿远的喜好,只是今日一见,直觉这样低调淡雅的衣着更衬托他的君子气质。
他细细拣选一阵,挑出其中三匹,低声吩咐章内侍:“按照文状元朝服的尺寸做三套衣服,越快越好。”
送走章内侍后,其佑打趣道:“殿下这么心急,还不知道人家什么品味喜好呢?”
魏洵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兵贵神速,更何况若是他真的不喜欢,我不还能再送一次吗?这就是以智者于无事中求有事。”
没少看民间话本的魏洵,初次倾慕他人,可谓是出手果断,来势凶猛。
凌鹤也动作极快,不到一月便打探清了文卿远家中的情况。
魏洵逐字逐句看完禀贴,气愤中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就担心那文卿远是极度清高无欲无求之人;又或者家中一切顺遂,那自己还真不知道从何下手了。
他有所求就好。
自己什么都不多,偏偏天生有钱有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