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江御瀚看向江时晏住的地方,愣住了片刻。
他虽不能将璃姨娘娶为正妻,但以江府的财力,至少也能给她安排一处像样的院子。虽不能多问府内事务,但至少能衣食无忧。
江府乃是将军府,多一个人就等于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又不是养不起一个人。
一想到平日给江时晏母子的花销,竟然被他的正妻,他的嫡子吞了个干净,只让江时晏住在这种破败的地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再生气也于事无补,江御瀚从不在客人面前当众训斥孩子,准备秋后算账。
江璟川倒是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他早就想让这江府的大公子难堪了。大哥这次,做得可真是,绝了。
要不是他武艺不精,身份又是低贱的庶出,父亲根本不会重视他。
若非他平日里藏拙更甚,他的下场,只怕是……
年少时,他总是羡慕大哥的才学。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大公子明里暗里的打压。后来母亲谢夫人同他提点后,他便明白了。
后来他听闻大哥总是遭大公子打压,心里总不会暗讽他不会收敛锋芒,更是庆幸当初的决定竟是多么正确。
只是如今看来,便是他想岔了……
他的大哥,同他一样为庶出。只不过,他的大哥可真是在这江府内绝处逢生。明知道江府这地方嫡庶分明,大哥可偏不信命,总是珍惜难得能阅览藏书的机会;住的地方脏乱破败,依旧不能击溃他。
他是真的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大哥。
他又瞥见大哥的右手,紧紧地握着璃姨娘的手……
他懂了。
林君和只是站在江御瀚身旁,察觉到江御瀚呼吸不对,立刻将视野撇向他。只见江御瀚右手紧紧抓着胸口,喘着重重的粗气,眼神死死地盯着“寒微轩”这个破旧的牌匾。仿佛要把安排他儿子住在这种地方的幕后之人焚烧殆尽。
他只能轻叹口气,右手轻抚着江御瀚的后背,好让他将气息平稳下来。心中更是暗叹了声:“像江兄这般,常年在外戍守边关,如今更是老当益壮。如今竟然也……江兄这回可真是急火攻心了。”
他又随意撇了眼他未来的女婿,看破不说破。
“老爷。”璃姨娘平日里甚少有机会接触到江御瀚,不顾赵夫人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她,将手掌放在江御瀚的受伤,不顾自己寒冷,也要将他的手捂热。
她满怀笑意地看着他,让他从急火攻心之下渐渐平静下来。
他总会因这双眼触动到。这双眼,还是同年轻时那双眼一样,明媚动人。
这双眼的主人也随着漫漫岁月而老去,其眼神之中,还饱含着那一份未明的思绪……
虽未曾言语,但他想起年少时的佳人住的地方,便心下了然。
“阿挽,你……受苦了。”他叫着年少时璃姨娘在青楼里的名字。
这璃姨娘原先不算是青楼的头牌,若非她眼眸宛若秋波,自然不会惹人注目。
她原本是没有名字的舞姬,那时的他也只不过是常年戍守边关的将军,甚少见着女子容颜。
只因她的出现,引他注目罢了。
他本来想问她名字的,待他询问之口还没出,便不由自主地唤了声:“阿挽。”
从那之后,她的名字,便叫阿挽了。
他察觉到右手传来的些许热意,目光顺势下移,便瞧见他的阿挽,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试图将他的手捂暖和。
他又瞧着阿挽的手,在这寒风之下冻得通红了些。
连个暖手炉都没有。
而她的另一只手,是被江时晏紧紧握着。
同样,也没有暖手炉。
江府又不是没钱,竟然让家中的庶子和姨娘连个暖手炉都没有!
江御瀚越想越气,往日他给江府众人填新衣,添置各种日常用品的时候,总是一视同仁,从未有过恶意克扣。
连江璟川都有暖手炉。
他不禁怀疑,这江府的钱财,究竟流向了何处……
沈管家多年跟随在江御瀚身边,自然了解江御瀚的脾气。如今江御瀚眉目紧促了些,他便是猜到老爷的火气暗自燃烧着,便将藏在袖中的暖手炉递给了江时晏。
江时晏只是看着沈管家,试图想拿走那个暖手炉。
他知道,他不能拿。
常年戍守边关的将军,竟然还要这种东西,被人耻笑不说;若是没有家中长辈同意,小辈随意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更是坏了规矩;若是嫡子,众人至少会顾及嫡子身份尊贵,言语上自然会收敛了些。
而他不一样。
他只是个庶子。
虽然他获得过战功,受过封赏,父亲对他多了平日里少有的重视。
但他依旧是庶子,庶子就是低贱如芥草,任人踩踏。
他不想刚刚获得的重视,下一秒就转化为怒目而视。
他不想,被人在背后言:“恃宠而骄。”
他还要顾及到母亲。
沈管家注意到,二公子抿了抿唇,眼神迷离,随意眺望一处,随后又瞧了眼他手中的暖手炉,还是低下了头,看着脚下那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