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震动声从浅咖色的羊绒大衣口袋中传出，在翻动纸张的清脆声中显得有些闷。大概一分钟过去，手机的主人仍旧没有将它拿出来，

“嗡嗡——”

发来信息的人显然有些急了，这次是一连串的好几声。

“Oren，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找你？”

得到了老师的首肯，林寒终于将手机掏出来，按亮屏幕，是好友发来的。

“林寒，我遇到程小木了。”

看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林寒愣了一下，脑海中飞快地将他所有知道的有关程小木的经历都过了一遍，都没能找出和洛南有关的那一段。

“你们怎么会见面？”

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许是因为心中太过于急切，打出的字被反复的删改。男人紧盯着屏幕上的消息，生怕错过一秒。

“他现在是我的病人。”

病人？男人的大脑像是被这个词击中似的空白了一瞬，然后迅速反应了过来，在他来到盛京之后便收到过朋友的消息，洛南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心理治疗师。

“他怎么会在你那里？”

在林寒的记忆中，自己认识了近六年的这个弟弟遇事从来都是平和而又乐观的，怎么会……是了，他已经有四年没有好好地看看他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

身侧老师的声音将男人从回忆中拽了出来，这位来自别国的老教授能从爱徒望过来的眼神中感受到充满了的迷茫和担忧，大概能够猜到对面发过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沉默了半晌，林寒终于还是声音颤抖着开了口，

“是我弟弟，生了病。”

话音刚落，手机再次震动，这一次，林寒得到了来自洛南的准确答案。

“程小木先前是一个离职了的同事的病人，不出意外的话，转交到我手中的时候已经治疗了两年多了，是重度焦虑症。”

男人颤抖着闭上眼睛，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不受控地垂下，极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明显。老教授就这么看着林寒，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遇事一直都能保持冷静的学生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不，不对，还有一次，大概是两年之前，他记得是在林寒弹奏一首钢琴曲的时候，不一样的是，那是享受、陶醉以及充满着爱意的表情，只是时间久了，已经记不大清楚是哪一首了。

“要不要回去看看？项目很快就结束了，等我们明天去医院那边调研过情况之后，应该就没有其它的事情了，你可以回去线上给我结果。”

“好的老师……谢谢。”

是该回去看看了，看看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造成的恶果，让那个自己捧在手心里多年的弟弟受伤是他这辈子都不想要看到的。

离开老师那里已近黄昏，资料像往常那样被整齐的收在公文包内，只是这一次，有几页被刻意地折上了一个角。回公寓的路上路过了一家鲜花店，这不是林寒第一次在盛京购买鲜花，但是他第一次买洋甘菊回去。打开房门，将花随意地插在花瓶中，男人将自己包裹在一条已经旧了的青白相间的披肩中，坐在沙发上将手中的资料翻到折了角的那几页，细细看着，不远处的洋甘菊散发出好闻的气味，不觉间乱跳的心脏平静了下来。

“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洛南坐在办公椅上，有些疑惑地看着皱着眉的病人，花瓶里的这束是今早才换上的，恬淡的气味好闻的很，明明每一束洋甘菊都能很好地发挥着它自己的安神作用。

男孩摇了摇头，有些别扭的换了个姿势窝在沙发里，尽可能地使自己的鼻子离得远些。他从进到这间诊室起，就注意到了不寻常的令他讨厌的气味，淡淡的，但能很明显的分辨出和当年的香水味很类似。环视四周，最终视线定格在坐在办公椅上的人脸上，男孩只觉得这人面熟，却忘了在哪里见过。感受到一直盯着自己的那道目光，洛南勾唇轻笑，想着只在五年前见过一次，这孩子大概给自己忘了。

“那我换掉好了。”

“不必，不必麻烦。”

洛南还是将花丢掉了，又将垃圾袋打了个死结，以防花的味道从缝隙中跑出来。其实大可不必这样麻烦，但对方不是别人，是这四年中，林寒不止一次的和他们几个要好的朋友交待过的要暗中留意和照顾的人。

“那我们开始？”

男孩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地准备接受治疗。

“王医生走之前将有关于你的所有资料都交到了我这里，我记得他询问过你的意见，你是同意的对吧。”

其实不是王医生主动给的，而是洛南要来的。一个星期前交接病人的时候，洛南意外地从一众名单中捕捉到了程小木这个熟悉的名字，便将人划分到了自己这里。

“对。”

是哪个医生有什么所谓的吗？程小木在心里想着，有些自暴自弃，他很清楚，自己的心病的缘由来自于哪里，也很清楚究竟什么才是最有效的药，但他知道，或许这剂药自己永远都得不到，这病永远也治不好。

“那我们先来聊聊那件令你焦虑的事情……”

“好。”

接下来的治疗中，洛南发现无论自己向对方询问什么问题，得到的回答要么是简单而短促的，要么就是笼统概括的，虽然答案都不明晰，但这个人是程小木，是林寒怎么也放不下的弟弟，洛南不难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它们都与林寒有关。

“那就暂时到这里，后天我需要和当初带你来的人见一面，了解一下情况。林静对吧，是你的家属。”

“对，但不是我的家属，是我的……”

程小木卡了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和林静之间的关系，男孩思索片刻，在头脑中切换了无数个词，最终觉得还是家属最为合适。

“好吧是家属。”

“行，那后天见。”

洛南朝着对方温和的笑了笑，然后在男孩走出诊室，将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放松身体倚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头顶的白墙。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将今天的发现告诉林寒，作为朋友，他很想将自己知道的有关于程小木的一切都告知对方，也想要这个别扭的傻子知道，他或许不是一个人的单相思，但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洛南很清楚他需要保护好咨询者的隐私。

“算了，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想开才好。”

有些话也需要本人亲自问清楚，心结才能解开得彻底。

“姑姑，您后天有时间吗？”

程小木站在医院的门口没有急着走，他掏出手机来给林静发了个消息，对面几乎是秒回的，

“有啊，怎么了吗？”

“医生说，需要您过来一趟，他想和您聊聊。”

“好，到时候我去学校接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程小木才离开医院的门口，乘上了回家的地铁。

“叮铃——”

正在整理花材的女店主抬了头，看向门口刚进来的客人，发现是熟客，便放下了手中的玫瑰，笑着迎上去，

“小木！好久没见你来我这里了，怎么，今天需要哪一种？”

“想要一束香味重些的。”

明明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那股洋甘菊的气味仍旧挥之不去，这令程小木感到无比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