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灼此刻正跪于堕星台,双膝知觉尽失,麻木之感仿若荒原野火,从跪伏的双腿开始,一寸一寸,迅速蔓延至全身。青灰色雪霰纷纷扬扬飘落,恰似幽梦的残片,簌簌落在她的睫毛上,朦胧如雾,将她的视线悄然隐没。实在百无聊赖,她便开始数冰棱,从第一片起,一片又一片,直至第三百二十七片,最终还是放弃了去辨认那些透明晶体里仿若迷宫般扭曲的倒影。
堕星台的寒气,像是蛰伏许久的恶灵,顺着寒玉阶缓缓攀爬上来,在她杏色袄子下摆凝结,化作血斑似的冰晶。这袄子是师尊新赐,本应带着融融暖意与无上恩宠,可此刻,却好似古战场中被鲜血浸透的战衣,寒意直直沁入骨髓。
正恍惚间,云灼腕间的陨星链毫无征兆地滚烫起来,那热度仿若熊熊燃烧的炼狱之火,似要将她的皮肉灼烧至焦黑。她慌乱地用袖子遮挡,一心想要藏住那道神秘的暗红符纹,仿佛那是关乎命运的禁忌。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身后便突兀传来翡翠相撞的清脆声响,在这仿若死寂的堕星台,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小师妹又在数冰棱?”碧蘅师姐的声音悠悠传来,甜腻得如同浸了剧毒的蜂蜜,表面温柔,实则暗藏无尽恶意,“莫不是想学玄霄帝君数着锁链度日?”
云灼浑身猛地一僵,仿若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冰魄丝不知何时缠上她的脚踝,那股森冷凉意顺着脊椎迅速窜上天灵盖,冻得她头皮发麻,寒毛直竖。她缓缓转身,只见师姐葱白指尖正勾着她发间偷藏的青铜铃。缀着金穗的铃铛在师姐掌心轻轻晃动,每一下都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声音在她耳中,不似铃铛脆响,倒像催命丧钟,重重敲打着她的神经。
“这堕星台的雪霰倒是有趣。”师姐忽然凑近,呼出的白雾瞬间在她鼻尖凝成霜花,“你看,像不像玄霄左眼缚神绫渗出的血珠?”
师姐的话如同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直直刺进她心底最柔软之处。陨星链像是感应到她的情绪波动,骤然收紧,符纹烫得几乎要烙进腕骨,疼得她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踉跄着后退,慌乱间踩碎满地青灰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师姐,我...我只是...”云灼试图解释,可喉咙像是被冰棱堵住,干涩得发不出完整声音,只能发出破碎音节。后颈突然传来针刺般疼痛,那种熟悉的眩晕感再次如恶魔般袭来,青铜铃的声响在耳膜深处疯狂炸开,震得眼前金星乱窜,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天旋地转,她站立不稳,几乎摔倒在地。
等云灼再次清醒,赤足已踩在堕星台的星骸上。暗紫色星核在足底亮起幽光,仿若无数窥视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这个闯入者,让她浑身不自在。无妄海的寒风裹挟着浓烈血腥气扑面而来,那股腥味钻进鼻腔,冻得她浑身一颤,胃里也一阵翻涌。她死死攥着怀里的朱颜草,那是她历经艰辛好不容易寻来的珍贵药材,可紧接着,却听见药篓底部传来细碎的崩裂声,她的心也跟着一紧。
第三十七次了。
上次被罚跪时,她在寒玉阶下偷偷埋了枚铜钱。此刻它正在药篓里化作齑粉,悄无声息地提醒她,这已经是第三十七次像梦游般来到这禁地。冰层下的锁链声比往日更加急促,“哗啦哗啦”的声响仿若被囚禁的猛兽在绝望挣扎,急切地想要破冰而出,那声音在这寂静空间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玉牌,想捏碎它求援,可指尖触碰到的却是满手冰凉的魔气,那黏腻触感让她心生恐惧。
“退后!”
一声怒吼裹挟着血腥味的罡风猛地袭来,瞬间掀翻了她的药篓,里面的药材散落一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灼看见玄霄帝君脖颈上的陨星链深深勒进皮肉,殷红的血顺着链痕缓缓流下,滴落在冰面上,瞬间融化了周围的积雪,仿若红梅绽于冰原,凄美而壮烈。魔焰在他锁骨处凝成的优昙花正在肆意盛开,花瓣边缘滴落的幽蓝火种灼穿冰面,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凤凰纹,神秘而透着危险气息,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玄霄帝君,曾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存在,威震六界,却不知为何被囚禁于此。云灼虽从未与他交谈,可每次见到他,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他们曾有过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的青铜铃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感召,突然脱手飞出,在冰面上刻出蜿蜒的火纹,那火纹仿若灵动的赤蛇,在冰面上游走。她的血珠滴落之处,十二朵金莲竟次第绽放,莲心跃动的金光璀璨夺目,竟与她梦中那只浴火凤凰的尾翎一模一样。那凤凰振翅高飞的模样,无数次在她的梦境中出现,此刻却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呈现在眼前,让她不禁怀疑,这一切是否是命运的安排。
“药仙谷教不会你禁令么?”
玄霄的声音比无妄海的冰还要冷,每一个字都像是裹挟着寒霜,从他的口中吐出,砸在云灼的心上。他掌心翻转的冰棱里,那片残破的凤凰羽正在慢慢融化,化作一滩水渍,仿若一段消逝的记忆。云灼突然想起昨夜被罚跪时,碧蘅师姐“不小心”打翻在她裙裾上的离魂香,那独特的香气,与此刻帝君袖间萦绕的魔气如出一辙,似是有人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而她,似乎正一步步陷入这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
“帝君...您的伤...”云灼大着胆子抬头,目光触及他左眼缚神绫下渗出的血珠。那抹猩红好似一道利箭,瞬间刺入她的瞳孔,紧接着,无数破碎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疯狂炸开:她看见碧蘅在子夜时分,趁着夜色潜入禁地,鬼鬼祟祟地将染血的凤凰羽埋进冰层,碧蘅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看见师尊在观星阁中,神色凝重地焚烧命簿,在她的生辰八字——云灼的生辰八字旁,赫然写着“涅槃劫”三个触目惊心的大字,那三个字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让她的心跳陡然加快;最让她惊恐的是,她看到玄霄被陨星链贯穿琵琶骨的场景,那场景血腥而残忍,鲜血染红了玄霄的衣衫,而锁链的另一端,竟系在她腕间的符纹上,仿佛她与玄霄之间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宿命纠葛,从很久之前,就已经被命运的丝线紧紧缠绕在一起。
“滚回去。”
帝君挥袖的刹那,云灼下意识地让金莲气息渗入他袖摆,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仿佛是一种本能。转身狂奔时,药篓里枯萎的朱颜草突然发出轻笑,那笑声诡异而空灵,听得她脊背发凉。三十七道冰裂痕在她身后亮起幽光,缓缓拼凑出完整的凤凰图腾,那光芒闪烁,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神秘的故事。
云灼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她装作被寒玉阶绊倒,趁着这个时机,将沾着金莲气息的雪霰偷偷藏进袖袋。碧蘅师姐的翡翠耳坠声从堕星台方向传来,清脆的声响一下一下,像是在催促她,又像是在警告她。这次,她在心底暗暗发誓,绝不会再让碧蘅得逞。既然她的血能净化魔气,或许也能解开药仙谷隐藏多年的秘密,那些被深埋在黑暗中的真相。
路过炼丹房时,云灼悄悄摸出怀中被魔气腐蚀的青铜铃。铃芯处隐约浮现的优昙花纹,与玄霄颈间燃烧的魔焰完美重合,像是一把钥匙,能打开通往未知的大门。夜风轻柔,却送来师尊与某人的低语:“...三十七次轮回...涅槃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