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塞多终于平静下来。
诸星大在后面靠着背椅,一挑眉,问道:“那个人——你认识是不是?”
其实相比起把自己的面容打扮着十分沧桑的诸伏景光来说,诸星大长相上本就有些骇人。
他一头长发乍一看好像显得阴柔,但实际接触就会知道对方是个十分不好接触的人。尤其是他有一双绿色的眼睛,盯着人看时像是头狼盯着猎物。
塞多看看诸伏景光,再看看诸星大。
茫然的点点头:“对,我认识——那是我的恩人。”
诸伏景光温和说话时,简直就是天生套情报的苗子:“方便说说嘛?”
塞多咬着嘴唇,许久,神色委屈的看向窗外,声音沙哑的开了口:“我家原本不在这座城市。大人们应该看得出来,除非走投无路,否则没人会来这里的。”
破败的城市建设,连市中心的建筑都是缺东少西的;中心地带的道路坑坑洼洼,就找不出五米以上不带焦痕的;来往人群偷摸抢夺、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一座充斥着罪恶、无人管辖的城市。
“我家原本在离这里很远的另一座城市,虽然不算富裕,但也衣食无忧。几年前,我父亲出去干活的时候被建筑工地的设备砸到头,脑死亡。家里的亲戚很快就将我母亲赶出家门,霸占了我们家的财产。”
在非洲的很多地方,女性的地位十分之低,本就是靠着家里的男人在过活。
男人对女人好,那她就过得好;男人若是态度恶劣,女人就只能忍气吞声。
塞多的母亲生了两个男孩,塞多的父亲也不是那种十分恶劣的,原本一家人过的还可以,然而平静的生活伴随着父亲的出事戛然而止。
“我同弟弟和母亲关系都很好,出了事之后,我不愿意母亲就这样被赶出去,所以趁着家里的亲戚不注意的时候带着弟弟和母亲逃走了。”
塞多说到这,似乎有些酸涩,抽了抽鼻子。
诸伏景光摸出来一包纸递了过去,塞多似乎想笑一下,但没成功,“谢谢大人。父亲在时,我曾经读过书,但父亲出事,我们一家连温饱都没办法保证,我也就辍学了。我带着母亲和弟弟换了城市,我出去打零工,母亲在家和弟弟一起,收拾家用。”
“但家里没有成年的男性,太难了——当地的混混组织跑来找我们收保护费,我们连自己都喂不饱,哪里来的保护费。一次他们来收保护费互相动手的时候,我不小心捅死了个人。”
诸伏景光叹口气,看对方停下了,于是淡淡说:“你们毫无背景,而那些人既然敢收保护费,看来和当地警方的关系很好了。”
塞多点头:“对,警方把我抓起来,要挟我们赔偿那些人几十倍的费用——那个人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眼见塞多说到了关键地方,诸伏景光和诸星大神情都是严肃起来。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也就是两年半前吧。”塞多记得十分清楚:“他看上去不大,我叫一声哥哥,不清楚他和对方怎么交涉的,我很快被放了回去。他和我说,我是个男子汉,肯为了保护母亲和弟弟而勇敢出击,他说他十分欣赏我,想带我回他们那,好好生活,问我愿不愿意?”
诸星大皱眉看向塞多:“你没去?”
塞多咬着唇:“我那会儿经历了那些事,其实不太信任他,我不知道他说的地方是哪,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确不是坏人。但我又不想母亲和弟弟受苦,所以我和他说,我要自己闯出来一条路,让他带着我母亲和弟弟走。我想的是,无论做什么,他看重的是我,那肯定在我没到他手里之前,不会对我母亲和弟弟做什么。”
诸伏景光眨眨眼,感觉这孩子有点聪明但不多的样子。
不过遭逢大变,那时候这孩子也才12、13岁的样子,其实已经做得够多了。
“他也没生气,只是留下了电话给我,让我随时打电话给他,带着我母亲和弟弟走了。”塞多说到这,苦笑了一声:“后来的半年多,我每次和我母亲和弟弟联系,他们都给我讲述他们的生活是多么的好,周围的人都很善良,没人欺负他们,没人看不起他们,我弟弟还可以继续读书。我本来都想去找他了——可是突然有一天,我母亲说,他们住的地方出了点小问题,那个大哥哥现在恐怕没时间搭理我,让我缓缓。”
“之后,我再也没能联系上他,只是听母亲说,他们那局势有点紧张。直到前阵子,组织的两位大人物过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们扛着的人就是他!我想问问我母亲和弟弟,可是我已经打不通他们的电话了!”
塞多没说出来,但两个聪明的听众已经猜到了,收留塞多母亲和弟弟的那个地方出了乱子,可能是他们自己人干的,也可能不是,那个地方现在大概率进入了无网络时代。
全体静默。
至于这个被塞多母亲和弟弟描述为很好很好的地方,他们一时片刻也猜不出来。
国际上有很多专门组织人力物力对那些孤儿、女性提供帮助的地方,这些地方并不多宣扬自己,只是默默做事,有很多人在外界正常社会还有自己的身份,不说出来没人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诸伏景光:“你是想让我们救他?”
塞多咬着嘴唇:“我知道……两位大人和组织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们都没有人性的,但是两位大人……”
塞多形容不上来,但他就是知道这两个人和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我知道我提这个要求很过分,可已经这么多天了,再等下去,他也许真的就没命了。”
隔壁那里,塞多以前没去过,但在无数个睡不着觉的日子,他听过很多深更半夜那面传来的吼声。
那声音到了最后,听的人不寒而栗,几乎都难以称之为人发出来的声音了。
塞多不想那个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折磨死,他想救他。
可是现实是,他连隔壁的门都进不去。
只有一次,他被老汤姆要求端着饭菜过去找那两位新来组织的大人,被人带进了刑讯室。
从踏进那道门开始,他的鼻尖就萦绕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等到进了监控室,他才发现,新来的两位大人只是待在外面看着里面那个大哥哥,并没有真的进去。
塞多神似发抖的瞥了一眼监控画面,整个人全身上下毛孔都吓开了。
那个大哥哥被他们绑在电椅上,只穿了一层染满了血的单裤,上半身满是鞭痕。
里头行刑的人每动一次手,那个大哥哥就身体颤抖一下,看上去半死不活的。
“怎么,害怕了?”旁边有人冷哼一声,塞多吓得差点没把东西扔了。
“没……没害怕,大……大人。”塞多不敢再看。
谁料那个黑发黑眼的大人居然笑了一声,然后抬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转了过去。
“看,这才哪到哪,里面的人是个硬骨头。”那人贴着塞多的耳朵说:“都是开胃菜,你看啊,每十秒钟一次的电流都没让他求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