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稀。
义勇背着木匣站在没有开窗的屋子里,茑子姐姐就躺在这个房间的榻榻米上,她还在昏迷中。
夜晚的房间很静,义勇很轻地推开窗叶一隙,银白的月辉温柔洒落一线。
义勇摘下了眼纱,他想好好看一看姐姐,长大了的没有死在结婚前日的茑子姐姐。
他在床褥前蹲下,伸出手,轻柔地描摹着塌上人的脸。
下巴,嘴唇,鼻子,脸颊,眼窝,眼睛,眉毛,额头……他抚平姐姐在昏睡中依然紧蹙的眉峰,她的眉头舒展。
是茑子姐姐没错,义勇再一次确认,只有他不在的世界里他的太阳都还好好活着,没有落下。
真好啊!
只要他不在。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代价。
所以,为了让这场美好的幻梦持续下去,他选择远走,只需要和之前保持一致即可,多方便啊。
小时候他和姐姐常玩名为捉迷藏的游戏,游戏中他总是很快就被姐姐找到,只是这次的捉迷藏不会结束,他不会让任何人再找到他。
但这场游戏在开头便遭遇了巨大挑战。
义勇的手被握住了,被很紧很紧地抓住、握住。
“不要走,不要离开姐姐,义勇,弟弟,不要离开,怪物,不,不要……”
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语言。
床上躺着的人拉住了床沿站着的人。
义勇沉默,他维持着被扯住的姿势,他张开嘴试图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半响——
床上那人呼吸声逐渐平稳。
义勇沿床楞缓缓坐下,姐姐抓得很紧,被握着的那截手臂上指印鲜明,手扯不开,心底也隐隐的不愿被那只手松开。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闭着眼睛以决绝的毅力将姐姐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他必须逃离,他很清楚这场美梦里没有也不能有他的位置。
月夜里,义勇翻出了窗户,翻出了院落的墙。
义勇站在漫天星斗之下,站在冷风之中,环顾四周,漆黑的夜里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留的,于是一时间不知该往何处去。
最后,人沿着街边的路灯灯光一路远去。
——————
第三日的午后,富冈茑子醒了。
她试探着睁开眼,满目漆黑,一时不知是在梦境还是现实。只有左手握着的柔软物体有些现实里的温度。
黑色让人困倦,让人迷失,没有清醒的人再度陷入漫长梦境。
循环往复的梦。
她又一次站在狭雾山山脚,目送着义勇和鳞泷一步步走远,他们要结伴前往试炼之地。
拦下他们!拦下他们!
快动啊!
但她无法操控梦中的自己,梦中的人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直到一只鎹鸦落到人的肩膀上,人才动起来。
之后人便跑了起来。
她会因为这个棘手的任务直到十天后才回到狭雾山。
然后就会得知一个死讯。
这是几百次轮回的噩梦,亦是早已发生过的无法改变的现实。
被浸染成血色的羽织,了无生气的苍白的脸,冰冷的没有呼吸与心跳的身体,贯穿了整个左胸的创伤口。
这是鳞泷锖兔给她带回来的义勇。
悲伤,愤怒,无力,麻木……
无数次的看见,无数次的情绪崩溃,她把人拥入怀中。
她最爱的弟弟从此不再在,她的世界只剩黑暗,只剩无尽的鬼物。
她痛哭流涕。
她在梦中尝试过无数次,但改变不了,也无法脱离梦中的自己去往其他地方,便是在梦中也无法拯救最爱的人,只能无力地一次次接受死亡的事实。
又一次轮回。
浓雾的狭雾山,逐渐消失的两个少年的背影……
她大喊:“义勇!不要丢下姐姐!”
没有声音,没人听见,梦依旧沿着既定的轨迹继续行进。
却又有些许变动。
走进雾里的人回头,却不是模糊的幼稚的脸庞,是长开的英气的脸颊。
茑子只看了一眼,她想再多看几眼,但梦不随人愿,梦一瞬间如镜子般碎裂开,每一瓣碎片上都是逝去的弟弟的稚嫩的身影。
她听见有人在谈论自己、呼唤自己。
“雪柱大人!快醒醒!雪柱大人!”
“这是被魇住了,快去请灵愈师过来!要快!”
“哎。那雪柱大人这暂时交给你,我老家那边说,魇住的人一定要被人大声叫,把魂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