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过这两日,义蛾生才听苏逢和万笠说了关于蛊的事情。
万笠拿着子蛊试了试,当真发现母蛊在义蛾生身上。他把那母蛊招出,两只蛊很快亲密地贴在一起,可也如万笠所说,在场没人认识这母蛊是什么,压根没法弄清楚子蛊是什么,又有什么作用。
如今看来,只能试试苏逢所说“招魂”之法,找个“中术”方士的记忆看看。
苏逢需要准备材料,叫上万笠一块帮忙,义蛾生准了。临到雪萤晃进议政殿来找他时,义蛾生将人圈在怀里说:“你去功成王封地玩两天,看看义飞霜现在怎么样。”
听说要出门玩,雪萤一下来精神了:“什么时候走呀?”
“随时都可以。”义蛾生说,“朕派了些人暗中保护你,你只管去功成王府里就是了。”
雪萤不解:“派人做什么?雪萤比他们都厉害,根本不需要人保护。”
义蛾生笑了笑,随口哄道:“他们不会出现,另外安排了一些任务叫他们去做。”
于是雪萤明白了,主上又在做大事。
主上做事自有道理,他只要听话照办就是了。雪萤点点头,不再多问,回去收拾收拾便离开皇宫,入夜之前到了功成王封地,直奔功成王府讨吃讨喝。
义飞霜见着他这么突然就出现,惊讶不已,功成王倒是对他印象不赖,连忙叫人好生招待他。雪萤还不太饿,便喝了一些清水,坐在会客厅跟功成王和义飞霜说话。
义飞霜奇怪道:“陛下怎么突然叫你一个人跑来看我?”
陛下对雪萤宝贝得这么紧,一时半会儿看不见人都要四处寻他,怎么突然就放心叫他只身出门?
雪萤回答道:“不是一个人跑来的。主上说安排了人暗中保护我,他们不会露面。”
义飞霜看他神色单纯,仔仔细细想了想,好似明白了什么。
可她那缺心眼的父王还在没心没肺哈哈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叫他们一块来喝茶呗。”
义飞霜微微笑道:“父王,陛下此举必有一定道理,您也不必勉强。吩咐下去叫封地里的驻兵行个方便,见着陛下的人,不要过多干涉便是了。”
“说得对,霜儿说得对。”功成王一拍膝盖,“来人,传本王话下去。”
义飞霜又看向雪萤:“你肚子饿不饿?”
雪萤摸了摸自己肚子,犹豫道:“好像有点饿,但又好像不饿。”
义飞霜笑道:“那你坐着休息一会儿,我叫人给你准备吃的。”
她起身出了会客厅,传来府中长史,跟他确认了一件事。
先前勇乾王找功成王借道运输货物,具体时间就定在这几天。虽然不知道勇乾王要运输什么东西,功成王也没问,不过已经答应好的事情不好反悔,便没有拒绝勇乾王。
陛下哪来的闲心没事关心她一个宗室女,还专门叫来自己最宝贝的人……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冲着勇乾王来的。
不过也无所谓——义飞霜转念再想,皇帝要针对勇乾王,叫他过得不痛快,她不但不会阻拦,还会拍手称快,只要别波及到她父王就好。眼下皇帝都肯叫雪萤过来,不就等于是在无声承诺,妨碍不到他们么。
义飞霜很快想通,也不多纠结,吩咐厨房的人准备蜂蜜,自己又进会客厅跟雪萤聊天去了。
雪萤叫义飞霜领着在功成王封地玩了两天,这才回了宫。两日没见到他的主上,他思念得紧,一回去便黏着他的主上不肯撒手,跟他讲自己在功成王封地玩了些什么。
义蛾生抽着批奏折的空当问他:“好玩么?”
“好玩!”雪萤猛猛点头,“要是能跟主上一起去玩就好了。”
义蛾生空出一只手摸摸他脑袋:“以后会有机会的。”
雪萤想起什么,问:“主上的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义蛾生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对了,过几日……”
“崇元王要来了。”
·
三日后,一队马车将“货物”送到勇乾王封地,封装一打开,所有人都傻眼了。
本该只是在外表面涂了一层灰的一块块黄金,竟然无一例外的,全部变成了真的灰砖,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箱子里。
勇乾王差点没发疯,叫人将所有砖块全部倒在地上,一块一块的翻看。他的黄金,几十个箱子里的纯金,就这么没了?!
护送的人支支吾吾说了路上的事情,说从功成王封地上路过一片树林时,碰到有人拦路抢劫,几个人各自抢走一辆马车,他们的人逼不得已分散开去追。最后倒是追到了,追回来后怕还会节外生枝,便没有多做检查,拉着车赶紧走了。
谁能想到,竟然叫人偷天换日,将黄金全部换成了毫无价值的土石……
勇乾王气得双眼通红,当场叫人拿着那些砖块,活生生把负责护送的人全部砸死,露天暴尸,以儆效尤。他面无表情站在台阶上,听着底下哀嚎声不断,渐渐地冷静下来想着,想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皇帝跟功成王联手搞他?
不,这不太可能。功成王是个缺心眼的,不可能知道他在做什么,更不可能知道他运送的是黄金。
皇帝自己搞的鬼?似乎也不太现实……功成王哪能叫他这么大摇大摆把人放进封地,还干出抢劫和换货的事情来。
还是说,是若水王或者裕国公,其中某一个人,跟功成王泄密?
他恨恨地咬着嘴唇,快要把嘴皮咬出血来,都没想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事情如果当真发生在功成王封地上,他也不好叫人去调查,反倒是吃了个哑巴闷亏,只能派人出去暗中留意。
他怀疑了很多人,尤其怀疑同为诸侯的那几位跟皇帝勾结,开始忌惮要与他们通气。思来想去,最后只能把账算在皇帝脑袋上,心想这一切如果是皇帝在背后谋算,那这皇帝,当真留不得了!
这还不是叫他最烦扰的问题,因为很快的,满到处都传起一个消息。
说崇元王义晴央,将要入宫述职了。
·
夏季的最后一个月,渠梁河水道沉重的闸门缓缓升高,上百名纤夫拉起巨大的起落架,将十余艘船只从下游拉上来,进入直通皇城的上游水道。
为首那只船体型庞然,完全是以战船标准打造而成,当它行驶在逼仄的内陆水道中时,破开水面激起雪白的水花,船身几乎掩蔽整条河道,像是空中展翅翱翔的巨鸟。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船头,抬起铁靴踩在船缘上。他身上紧束着沉重的甲胄,鱼鳞型的甲片鳞次栉比,整齐而一致地指向地面,泛出冷冽而又内敛的光华,包裹着他坚实有力的身躯。他是如此的强壮,以至于这副分量不轻的盔甲穿在他身上,只如羽衣一般轻盈。
十余艘船只尾随其后,最终停在皇城外。义蛾生令人打开城门,在行宫接见崇元王。
等到召见仪式流程走过,义蛾生叫大部分人退下,换下庄重衮服,在招待宴开始之前,带着雪萤去见义晴央。
义晴央正站在行宫东侧巨大的武场上,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微微弹动着,指关节的铁甲随着他动作发出清脆咔哒声。他像是一尊小山立在场中,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义蛾生和雪萤朝他走来。
更准确来说,是望着雪萤。
走到他面前时,雪萤才发现这位崇元王非常高,比他的主上都还要高出一个脑袋,比起他来更不用说,他得抬头仰望,才能看见崇元王的脸。
见他打量自己,崇元王眯着眼笑起来,语气非常轻挑:“哟,好一个肤白貌美的小美人。看来是个能把咱陛下迷得神魂颠倒的狐媚子——”
他朝雪萤伸出手去:“听说,你很能打?”
雪萤听得出面前这人对他不大友善的语气,但他并不是很害怕。他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看他的主上,他奇怪的是,主上竟然会容许有人在他面前这般放肆。
眼见着崇元王手甲的指锋快要伸到他脸上来,主上还是没什么反应,雪萤便自作主张抓住了那只贱手,生气道:“不准碰我——”
“咔嚓”一声,紧跟着响起义晴央杀猪似的惨叫声,雪萤将他手指对折掰过来,另一只手把住他手臂,一个过肩摔,直接把人狠狠地掼在地上。义晴央那一身沉重的盔甲,和他自身的体重,直接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义晴央:“嗷——啊啊啊——”
义蛾生终于冷淡地开了口:“就非得犯这个贱?”
义晴央没理会皇帝的奚落,反而就这么狗啃泥一样的趴在地上,伸手想去抓雪萤的脚踝:“呜呜呜,雪萤哥哥,你连你的晴央弟弟都忘记了吗,我不信,你快说你是骗我的,你怎么能连我也给忘记了呜呜呜呜……”
雪萤没叫他挑衅的话语吓到,也没让他冒犯的举动吓到,反倒是这会儿被吓得不轻,猛地窜到他的主上身后,害怕得要死:“主、主上,他被雪萤打坏脑袋了。”
义蛾生侧身捏捏他的手安抚他,又回过身来,一脚踹在义晴央身上,冷冷道:“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