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回星流草是吧。灰瞳白狐狸嘴上叼着一根木棍子,在山谷之间快速穿梭。
隐月的反光燎亮一片背岩,他眼尖地捉住藏在裂缝里的一簇杂乱植物,当即三连跳攀上陡崖,将准备好的木棍捅进根系,再轻轻一拽,整株灵植便骨碌碌滚了下去,一路与粗糙的崖壁相互摩擦,伴生草的褐色汁液蜿蜒出一条蛇痕。
寒江雪正欲扒走主草给徒弟交差,突然心生一计,又溜回刚才的缝隙,暗忖:邻日池那两个蠢货大晚上让我家小龙崽子采药,不就是拿准他晚上看不清吗。
我猜你俩也看不清。他盯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邻日池丹塔笑了一声,爪子虚虚一握,很快一粒砂子闪烁着幽光显现在他手中,磨磨蹭蹭,好像不太情愿。
“独钓!”狐狸叫破砂子的名字,“你快点附到那几根草上。”
仔细辨认,那砂子原来是一座勾海绘天的丹炉,只是缩得比米粒还小,发光效果输给萤火虫。
独钓第一百二十三万四千五百六十七次想换个主人。
独钓自恃是一座有身份的丹炉,他可是当世第一丹尊的本命灵器,蕴乾坤衍化之威能,炼丹不过是他本事的微末分支。
三年前,寒江雪融独钓于天地洪炉,把变成剑胎的原主灵魂硬生生换走,保他不死,又从中孕出一柄倾绝古今的神器,一剑斩破魔云巨斗,强镇魔渊兽皇。
妈的,太帅了,这才是他独钓该干的大事!
而不是附到朱笔上写什么破符,今天竟还要他变成草灵自己捆自己,忍无可忍——
“啥意思啊独钓,跟你爹造反?”寒江雪眉头一皱,“别以为我变成狐狸就治不了你了。”
忍无可忍,继续忍。独钓乖乖地当了伴生草灵,包着一束主草给自己打结,还贴心地把掉在一边的小棍子勾进绳结里,在识海里讨好道:“对不起主人,刚刚在想怎么避免小主人沾到伴生草。”
哈哈开玩笑的,独钓哪敢跟他爹唱反调啊。
别人用神魂铸造本命灵器,都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因为魂生灵器相当于他神魂的一部分,受损伤的是他疼的也是他。
除了寒江雪,这位狠人无所谓自己有多疼,惹了他,说要把炉子摔碎就是真摔碎,那天他咳血咳得肺都要吐出来,摔完转身就走看都不看地上的碎片一眼,神魂重创晕了三个月,醒来发现独钓瑟瑟发抖地缩在识海里,奇怪道:“你命这么硬?”
说罢,准备再摔一次。
独钓老实了。
丹炉心里的小九九无人在意,办完事还想在外面飘一圈,寒江雪也没管他,满意地拍拍眼前这捆月回星流草,瞌睡虫咬着眼皮子,他打了个哈欠,神思已飞去小龙温暖的怀里,伸爪一推,它便像个滚筒似的往回溜达。
独钓扑着他的炉盖子到处飞,老实说有点像发光小苍蝇,再加上嘶嘶嘶的背景音,白毛球嫌烦,回头一尾巴扫过去,打到一条冷而滑的东西。
喔,意外来了。寒江雪停下脚步,与身后血口大张的巨蛇对上视线。
“独钓。”
狐狸拉长变形,在幢幢夜幕里化为雪发微动的青年,他靠在绝崖旁,掌心召入一支朱笔,淡淡地评价:“长得这么丑就不要出来埋伏我家宝贝儿了,知道你嫉妒。”
一只裁成狐狸样的叶片跳上陆麟川的脸,捏住鼻子,憋醒了小龙。
“师尊……”他一抹脸颊,却没捞到熟悉的毛茸团子,“师尊?”
狐狸叶子轻飘飘地停在半空中,几行浅光写下一封灵讯:“川川儿,为师有事暂时离开几个时辰,留了一丝神识在叶子符里陪你,它用完了我大概也回来了,乖。”
字迹悬停片刻便如沙散去,叶子符嘭地化作一只白狐狸球,晃着尾巴叼回来一捆灵草,爪子上上下下比划一番,陆麟川道:“捆月回草的绳子有问题,要用木棍提着?”
狐狸球点头,困得七扭八歪地胡乱一跳,正好掉进箩筐,尾巴挤过缝隙愉快地卷了卷他手腕。
小龙虽然想知道师尊干什么去,但人家都寄信给他让他稍微等等了,只得按捺焦急,先看月回草的情况。
拨开一路滚过来沾上的泥土枯叶,陆麟川借月一观,已与没回来的寒江雪对上思绪。
戏台搭这儿就等两只猴子上台了。
他提着戏台往人群里走,尽力使注意力集中在待会的剧本上,可胸腔里老绕着一缕透不过气的酸涩。
实践课,一个坑人的幌子罢了。
宿草秋早早等在入口,把祛火丹倒出来抛着玩,他在期待一场扬眉吐气。
很快,一道踉踉跄跄的影子踩进了灯火之中,胖子没忍住笑容,挺着肚腩背着手凑近,嗓音尖尖:“哟,小陆师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