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读书了。”少年歪着头枕在手臂上,短袖堆到脸颊边,毛茸茸的,“我爸妈都死了,养父也懒得管我。”
“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陆麟川滴溜溜地挤进月光和他之间,冷淡的夜色里多了一条葱葱龙,龙脑袋搁进掌心,在听。
往事的苦咖啡莫名其妙被加了一勺白砂糖,寒江雪喝不出惆怅了,于是抓抓头发,蓬松地撩到小龙尾巴,话锋一转:“要不,我去这里玩玩。”
小龙尾巴勾上尾指,光滑的软鳞微微震动,积极应道:“好啊。”
炸毛中学生也跟他拉勾,拽拽爪子,一笑:“你都不问问这是什么地方。”
陆麟川想说师尊要去哪他就跟去哪,好险吞回肚子里,乖乖道:“噢,那,你能带一根绿色的书包带子吗?”
六十厘米高的椅子,寒江雪非要跳下来,像抛下一座山。
他新飘满皑雪的头发张狂地抓走了星与月,大半夜只带了一条青葱,就去了灰色的营地。
门卫沉峻地读完邀请函。
寒江雪说:“我是蓑笠翁的儿子,我要加入你们。”
杀人术不好学。
体能锻炼是最基本的,每天十圈只是开胃菜,除了枪法飞刀,竟然还有文化课,因为任务需要他们去各种各样的国家。
寒江雪作为组织的少爷没受到什么优待,可能是因为蓑笠翁懒得来这个偏僻的小营地。
不过他有一条小青龙作伴,属于他的,不会突然消失,也没有人能抢走。
“有时候觉得你是我妄想的。”
“我是真的。”龙说。
“好,我信了。”寒江雪垂着眼睫笑,“怎么说也有一根小葱陪我。”
葱葱龙尾巴一甩,又挂到他脖子上,跟他一起通过狙击镜,瞄准移动靶。
……脱靶了。
陆麟川感觉,少年师尊心里堵着一股气,不像他看起来那么自在。
脱靶的子弹钉穿了只剩最后一页的日历,大年三十,除夕夜,明天就要换一本新的。
基地里冷冷清清,整栋宿舍楼都笼在黑夜之中,走廊太空,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地动雷鸣。
寒江雪空得什么也没有。
没有人给他打电话。
白毛小刺头坐在床上等,低头抱着膝盖。
“好吧,”他说,“得了吧。”
一条冰冰凉凉的东西滑到手上,他没管,光往后一躺,松开了一些执念。
这时,却有一朵小桃花停在鼻尖上,浅风掂了它一个旋儿,芬芳从许多年后漾来,叫寒江雪不由轻了声:“你那么小,从哪里找得来一朵花?”
陆麟川道:“师……你想要,所以我去摘了。”
我总是想给你折春夺月,还尽人间烂漫的。
少年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硬邦邦的背影:“我才没有。”
龙并不戳穿嘴硬小白毛,而是顺从地卷了卷他纤薄的手腕。
毕竟才十五岁。寒江雪装不了几分钟就闷哭出声,开始叨叨以前的事,碎在一场寻仇里的父母,和没死的他。
好大的雷声,好惨白的人啊。
陆麟川蹭着他的脸颊说:“知道了。”
“每一个雨夜、每一个不是雨夜的雨夜,我都在这里。”
寒江雪又咬着唇骂人,说蓑笠翁收养他跟没收养一样,一点不管。他跑到营地有大半年了,那老头也不问一声。
龙尾巴尖给他擦擦眼角,惨遭抓住,被他捉着揉来捏去。
小青龙委屈巴巴地忍了,生动而温暖地亮着金瞳映照他,鳞片光滑细软。
寒江雪心里那一千句一万句难过都融化了,火烧得他的灰眸也发亮,就问:“老是叫你小葱,你有没有……名字?”
新年的烟花怦然盛放,陆麟川只来得及送他一个甜梦,便沉入光海。
梦海潮枯,陆麟川降落在一块巨石前,石体布满水纹,用古体纂刻了沧凌二字。
四野边际模糊,一时不知身在方外,抑或灵归故里。
陆麟川没有轻举妄动,须臾,涛涛浪声泼出一句话来:“沧凌派第九代弟子,麟川霜天……陆麟川。”
霜天?北地之北焦黄荒原,霜天州霜天城,是青龙陆氏本家所在。
少年按下心中疑惑,抱拳行礼道:“隐香台万踪真人座下弟子陆麟川,拜见石中灵前辈。”
“老朽知道你,别太紧张,孩子。”石中灵慈爱地说,“刚才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你去了另一人的魂识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