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舟梦缓步走到萝卜头蜜丸面前，蹲下来，盯着他：“寒师弟……久仰大名。”

蜜丸穿得毛茸茸，是个白色的小团子，没听懂这长得有些阴沉的男人在说什么，但是记得千师姐说要有礼貌。

小团子点头应道：“嗯！”

嗯是什么意思？！他看不起我连我的名字都懒得记？！我师尊没提过他有个得意弟子乘舟梦吗？！

乘舟梦脸上精彩纷呈，怒从心起，上前直接拽住小孩就往清泉堂里走：“寒师弟第一次来松林泉吧，不认识路也正常，师兄带你过去。”

他两条长腿转得飞快，拖得蜜丸只能踉踉跄跄地跟，旁边那几个弟子却好像没看见似的。

缀在他们身后的小青龙默默给乘师伯记了一笔仇。

到了堂前，正赶上新掌门派大弟子来主持清泉堂换新工作，仆役们搬出来的旧桌在外面堆成一摞。

大师兄行满山忙着在地上勾火阵，看样子是打算直接烧掉了事。

乘舟梦道：“大师兄，缺人点火吗？”

行满山是阵修，金丹之前想施个法都要手动画阵，确实搞得很麻烦，见他来，便笑道：“是缺，你来得巧，帮师兄烧了这些废桌吧。”

乘舟梦点点头，树冠上的小青龙忽然觉得不妙，下一刻他打了个响指把火苗丢进桌子山，连带手上抓着的白团子也推了进去。

“哎呀，真是不当心，师弟也是火灵根修士，要不你就帮着大师兄点个火？”

烟从山芯里冒出来，燎燎热气围在小少年身周，他还有点懵。

“什么……火？”蜜丸说。

行满山觉得不妥，微微皱眉，想拨开丛错的凳子腿去拉他寒小师弟，却见刹那间异变徒生，一阵惊天动地的火光由内及外爆炸！

一根不知在桌肚里忘了多久的破笔直戳男人天灵盖，啪了他一头的炭灰。

和快乐地从黑烟堆里出来的小团子形成鲜明对比。

团子无辜道：“帮师兄，点火。”

火在他左右乖巧护卫，愣是一片烟尘也没沾上，全甩到乘舟梦衣摆那儿。

这一连串起承转合逗得陆麟川咳嗽两声压下笑意，心想：难怪师尊说隐香台和邻日池有过节。

下面乘舟梦白衣服穿成了黑的，行满山急着灭火也没空理他，郁闷无处发泄，恨恨跺脚，嗒嗒响。

小龙尾巴挂在树杈子上直乐，一片混乱中他隐约听见一声轻笑，心弦一拨，他猛然扭头。

没人。

丢了主人的青色小葱失望地垂眼，尾巴也不甩了，就那么倒吊在枝头，像根坨糊了的面条。

他才要拨东珠接着找，一个看不见的人却贴在他耳边，笑道：“好像被你发现我了。”

陆麟川确定师尊就在蜜丸身侧，只是为神秘存在所困，一时无法与他交流。

他等就是了。

清泉堂一事潦草收场，关何处以此为藉口将蜜丸扣在心室，说他这样的孩子跟着邻日池的学学炼丹可能更好。

接着玉盘珍就搬进了隔壁石室，乘舟梦臭着脸来帮他师尊布置丹房，临走前还不忘阴阳怪气两句。

收获蜜丸一个听不懂的点头，于是更加憋屈地离开。

时间依然行走不停，蜜丸筑基了，陆麟川还是没听到寒江雪的声音。

但他先解了一个酸甜的惑。

玉盘珍到这边可不是真想教一个傻的炼丹，他是趁师叔祖不注意，扎小孩手取血来了。

白日给他念两个时辰的丹书，刺一滴血，再让他观看自己开炉。

蜜丸以为扎手指是开炉的必备步骤，每次都乖乖地让他挤血，这淌着一丝灰意的血融进炉里的紫丹，在丹丸表面缓慢爬出两根细纹。

玉盘珍意味不明地说：“才筑基，筑基能治什么？老关未免太急。”

丹丸被他随手扔给了一条穿肠烂肚的鱼，陆麟川亲眼看见起死回生这四个字，是如何景象。

原来那日在松林泉，鸟喙穿腹不是他的乱梦，师尊给他喂了这血，生死人肉白骨的血。

我所寻者，早与我搏动的血流同在。

他在这灰雪幻境中久觅不得的孤茫，此刻悄然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