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麟川终于意识到,他并不能在幻境中无限逗留,陪他走完两百年,每次与幻境主人交谈都会加快东珠崩亡的速度。
他得抓紧时间去找师尊的本我魂识了。
然而龙总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少年,赤心太柔软,舍不下孤零零的寒江雪,每走二三十年就想停一下,找他说句话。
在时间的洪流里,按一次暂停,就得他一幅留影。
寒江雪说他看到困着他俩的阵纹了。
寒江雪说他参悟到一点了。
寒江雪说如果他撕掉这一块阵法,能不能见到小葱长什么样子?
……所以此人根本就没有看见他,怎么还能脱口而出一根青色的小葱啊!
小葱一蹬腿,又走三十年。
陆麟川看过两百七十个春秋了。
东珠还剩三分之一,他花了太多时间在琐事里,开始着急,低着头匆匆略过纷流的旧事,又被寒江雪的声音拽住。
寒江雪说:“有一段水蓝色的灵力加到阵法里,想控制我。”
“但我用独钓把它打得落花流水。”
“我不想到时候什么都忘记,连你也不认识了。”
“我厉害吧。”
龙哽咽道:“你是最厉害的人。”
可是我不很厉害,我找不到你,怎么办?怎么办……!
小青龙跑起来。
前方情绪如漏斗的尖口般狂泻而出,一大团混乱暴戾的幻境正在翻涌,魂海滚啸,他却无惧直往。
师尊的本我魂识应该藏在那里了。
他迈向下一个时间消失的刹那,他身后的青年蜜丸恰好绘出水蓝色鸟纹阵法。
寒江雪喃喃自语,又似乎在说给谁听:“我好像有点想起来了。”
“我好像知道等一会我要面对什么了。”
“喂,我感觉我不如从前那么坚强……”
“……你在吗?”
风劈裂了独玉涧的黑水,沉金铭文再次应验,荒星轰然相熔,苍穹垂首,幽魂寒江雪与蜜丸合为一体。
寒江雪没有得到回答。
幽魂寒江雪想起了一些事情。
幽魂自觉是做了一个没有小葱的苦梦。
穿书的总要有几个金手指,他提前做梦预知到后面发生的事也很正常吧。
在苦梦里,他也是一片倒霉的幽魂来到这个世界,不得离开呆小孩身侧三尺地,而且他跟这世界的关系就像在看3D电影,别人演别人的故事,他只能当个屏幕外的旁观者。
寒江雪太闲了,所以玉盘珍表示他会每天过来教呆小孩炼丹时他还挺高兴,溜达溜达穿墙而过,绕到隔壁丹房看老头炼丹,跟着瞎听一通,理论知识丰富就差上手实践了。
实践机会来得不算太晚,呆小孩结丹时他参悟天地异象,剑走偏锋地搅乱自己的魂识海,第一次炼丹就以灵台为炉,切下一片神魂当材料,炼出一只发光小球,顺手捏成丹炉的样子。
这便是寒江雪的本命灵器独钓。独钓非常特别,不能直接用来施法,却可以附身任何物件当它们的器灵,然后指挥它行动,寒江雪觉得这能力也可以叫“赋生”。
独钓本身毫无攻击性,因而穿过了困着寒江雪的神秘阵法,代他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作为一个罐子。
但神秘阵法似乎遮蔽的是他的存在,除了蜜丸,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将罐子的动静归结于意外。
蜜丸这个外号是他和小葱一起取的,因为呆小孩炼丹总是败在丹书的第一篇。蜜丸,性温平,有滋补之效。慢吞吞的,很适合呆小孩。
小葱不在,他自己竟然也为呆小孩起了这么个昵称吗?
老实说,不管梦里还是现实,蜜丸都是很好的小孩。他会抱着罐子爬到梯子上边晒蓝色的太阳,也会给罐子翻丹书看。
寒江雪有时候会想,他到底真傻假傻,他怎么知道我想看那些书,唉,呆小孩。
蜜丸还会偷偷带罐子去隔壁丹房,把炉子摆好,拿出玉盘珍用剩的药材,然后高高兴兴地坐在旁边看。
丹炉已悄然被独钓接管,那些百无聊赖的时光,寒江雪就这样炼了一炉又一炉奇奇怪怪的丹药。
炼完丹,独钓忍辱负重地附在烧火棍上敲敲蜜丸,于是打瞌睡的小孩默默起来收拾残局,丹药全装进小玉瓶,下回塞给他的千师姐。
寒江雪知道呆小孩一直想炼出蜜丸当礼物送给千山绝,可是他太笨,怎么也做不对。
他帮着炼了两炉,蜜丸说,罐罐,我想自己来。
拉倒吧。寒江雪接着研究困囿他的神秘阵法去了。
师叔祖化道后,千山绝忙于打理独玉涧事务无力照管小师弟,关玉两人更加肆无忌惮,时不时掳他去邻日池取血炼丹,又找来各种堆积修为的方法抬他上元婴期,常年失血加丹毒累累,蜜丸变得很疲惫,经常一睡三五天。
带着灰意的血确实好使,废丹来两滴就能变成医家宝药,玉盘珍为了他和关何处的计划在黑市上大量收材料,不敢挂自己的名字,遂表示这是沧凌派万踪真人的作品。
沧凌派那足不出户的神秘丹修万踪真人于是名扬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