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正经的。”
班屹没想隐瞒,即使重生与唯物主义相背,但木已成舟。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能解决自己。
“江衔远,你怎么一眼认出来我的?”
“你对我来说,很好认。”
“你……说什么?”班屹霎时愣住,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
江衔远补上后半句:“没有人会忘记欠自己债的人。”
班屹目不斜视地紧盯江衔远的眼睛,他的手在江衔远的手心里握成拳,手忽然用了力,指甲深陷手心里。
江衔远没松开班屹的手,皱起眉,想尽办法掰开他的手指。
然后,班屹的手指陷入了江衔远的手背。
淡到仿佛不存在的血腥味散开。
下半夜宜町街道又开始热闹起来,灯光华丽,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人声鼎沸。
江衔远问:“在想什么?”
“你再说一遍?”班屹机械似的转头。
江衔远皱眉,不理解,但仍对他说:“你对我来说,很好认。”
班屹还没从他上一句话回过神来,“我在想你……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神经科。”
江衔远说:“你后天记得去医院复查。”
“?”班屹缓过来。
江衔远:“顺带去检查下大脑。”
“擦擦。”江衔远把手帕递给班屹,“擦完,上车。”
班屹随便应付性的擦了两下,可能是江衔远洁癖发作,江衔远用指腹仔细擦干净班屹手心的血。
班屹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啊。”
“道歉愈合不了伤口。”江衔远松开了班屹,“车来了。”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滑行在街道上,车轮轻轻摩擦着路面,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车窗降下来,伸出一只手,举着一部手机。
手机横屏滚动字幕:生活不易,少爷开出租车卖艺!
江衔远俯身拉开车门。
驾驶座上的人低头滑动着手机屏幕。
露出的那截手腕骨处有一道纹身,紫色的鸢尾花蔓延了手腕。
青年视线短暂离开屏幕,转过头。
英俊贵气的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一本正经地问:“好久不见,衔远。24个小时前你不是还在首都比赛吗?”
“陈逢生,下回让威廉·配第统计一下你嘴巴的总数,能破吉尼斯世界纪录,顺带也能把你家祖坟整得乌烟瘴气。”江衔远面无表情地说完,拉起某人的卫衣帽子把人遮得严严实实。
“还有这种好事?”被拐弯抹角骂碎嘴的陈逢生,笑嘻嘻道:“在线求祖坟乌烟瘴气教程啊!”
江衔远:“……”
怼完人,陈逢生又把注意力全部在先上车那位身上,卫衣兜帽下只露出一截冷白瘦削的下巴就能看出足够帅。
这身段,这脸蛋,浑然天成的少年气,然怪了,江衔远要坐两小时直升机从首都直飞宜町。果然啊,男人都是见色起意、忘恩负义、有了老婆忘了兄弟的家伙。
陈逢生一眼就看明白了,故意揶揄问:“衔远,这位是你?”
江衔远对于发小八卦心理表示:“一个司机哪来这么多话?”
“衔远,你这就不对了!话语权是属于每个人民的。”陈逢生抨击他完,又转移火力到班屹身上:“所以,还是让这位朋友亲自介绍一下自己。”
皮球踢半天才踢到班屹身上。
他简单介绍道:“班屹,山字旁的屹。”
陈逢生挑了一下眉:“你俩?”
“同学。”班屹答。
“没别的?”
“还能有别的?”
陈逢生煞有其事说:“衔远,你什么时候这么照顾同学了。”
江衔远按开手机录音,“陈逢生,你话真的很多。”
前面有个拐弯,陈逢生打着方向盘,“最后一个问题,你俩打算哪里下?”
“找家酒店……”班屹还没说完。
江衔远打断他:“融外。”
坐在驾驶座上的人透过后视镜目睹全过程,真心实意地惊讶:“少爷,你的教养呢?”
江衔远掀了掀眼皮,冷声道:“给狗吃了。”
班屹接着把后面的说完:“随便找家酒店,我凑合一晚。”
江衔远问:“你身份证还在?”
身份证大概率已经被烧成灰,并且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补办身份证的班屹:“不在。”
“找家网吧。”班屹说,“实在不行……”
江衔远打断他:“根据《宜町市大型桥梁隧道管理办法》第十七条,任何单位和个人未经管理单位同意不得进入大型桥梁、隧道的重要区域。”
班屹:“……”
你个纯理科生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就背地方政府规章。
有了前车之鉴,班屹这次说得很客观:“江衔远,住你家一晚多少钱?”
陈逢生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要999,不要888,9块9带回家,还外送外送帅哥哦~”
江衔远:“舌头不需要了可以捐掉。”
陈逢生:“衔远,原来你底线在这里吗?”
结果江衔远比陈逢生想得还没有底线:“Je ne manque pas d'argent.(我不缺钱。)”
一串听不懂的鸟语,听得班屹一脸遭:“?”
“衔远的意思是,不用钱,你爱住多久住多久。”陈逢生翻译完,继续添油加醋道:“屹啊,衔远从小到大就这脾气,有不好意思的话就说法语。我和拾白为了听懂他说话,小小年纪就为了他自学法语。”
班屹仿佛开辟新大陆,拖着尾音阴阳怪气:“江衔远,我怎么没见过你用法语骂人?”
江衔远垂眼,目光不移盯着班屹的眼睛说:“你骂人会不好意思?”
陈逢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后面两个人又聊了什么,班屹已经没听了,他本意只是遵循着陌生人保持适当社交距离的准则,打算假寐。
结果,眼睛闭着闭,困意袭绻大脑。
班屹手撑着下巴,脑袋一晃一晃的。
随着车辆的行驶,香樟树逐渐向后退去,车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
车内,男生扶住身旁人的脑袋,动作小心让人靠在自己肩膀上。
陈逢生目睹完全过程,“这就是你连轴转完竞赛,也要回来见的人?”
江衔远没否认的打算,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嗯。”
“果然有了老婆忘了兄弟。”陈逢生发自内心的感慨,“不过,你真不是人 ……”
陈逢生对天发誓,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件事。他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地陪某位太子爷竞赛完,好不容易休息下,结果江衔远突然停在竞赛场地门口 。
当时他还说:“卧槽,你手怎么抖得那么厉害?”
刚拿了省赛金奖的男生重新带上眼镜,昏黄的路灯光打在他半张脸上,那双海色的眼睛深不见底。
江衔远转头,眼镜玻璃闪过蓝光。
他说:“他…回来了。”
然后抓着晕机的陈逢生就飞回了宜町。
再然后,刚缓好的陈逢生又被抓来当司机。
“……你哥我现在腰酸背痛腿抽筋”陈逢生感慨完剩下的那一半,结果江衔远头也没抬下,低头摆弄他那手机。
正所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陈逢生右眼皮猛跳,顿感不妙,“你在干什么?”
江衔远没什么情绪说:“劝分。”
“劝谁?”陈逢生又问:“男方问题,还是女方问题?”
“男方。”
“什么问题?”
“肾虚。”
“那是该。”
陈逢生兜兜转转,又把话题绕回去,“劝谁?”
“翎银。”
“……”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对得起你哥我吗?小畜生。”
江衔远:“说完了吗?”
陈逢生:“那还没有。”
江衔远从校服口袋里摸出耳塞,替肩上的人戴好,“那就不用继续说了,人刚才差点给你吵醒。”
陈逢生:“……”
等班屹再醒来,周身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
“夜盲症患者”班屹看不见所有,于是四处摸索,摸了半天,甚至把车上另一个人从头到尾摸了个遍,就是没摸到灯在哪。
班屹憋笑憋了半天,最终扶着江衔远的肩膀,笑得倒到另一边去。
班屹又笑到一半想起来找补:“灯呢?”
江衔远扶正他,刚给某人有意无意摸过的地方,体温比寻常高很多,特别是额头,简直是重灾区。
江衔远:“……”
某位月考总分713、语文阅读接近满分、政治客观题全对的理科生后知后觉旁边那人是故意的。
江衔远按下按键,车内瞬间被暖黄色的光覆盖。
眼睛早已适应黑暗,忽然又被光笼罩,班屹眯了眯眼睛。
“幼儿园小孩都知道,只有奥特曼的眼睛才会发光。”江衔远伸手,手心覆盖班屹的眼睛。“等我调完亮度,再睁眼。”
班屹拖着尾音:“江衔远,你手捂住,我又看不见,睁不睁眼有区别吗?”
实际是有区别的,没区别是班屹故意骗江衔远。
透过手指间缝隙,丝缕光照进班屹眼中。光逐渐柔下去,江衔远收回手。柔和的光晕照进眼眸中,班屹眼睛呈琥珀色。
江衔远捏了捏肩膀,“我的肩膀好睡吗?”
“江衔远。”班屹算得很清楚:“你这样搞得我又欠你一笔了。”
江衔远打开车门,“L'amour revient, comme tu veux.(爱还就还,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