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曲瓦说:“研究院的院长之前想请我去诸夏大学做客座教授,可当时我的时间不多,所以干脆推辞了。”
白牧之咽下嘴里的海鲜汤“我记得你挺喜欢教书的,有空就去开开讲座不正合适?”
曲瓦抿嘴一笑:“是,现在想来如果能多培养一些机甲工程师,多研发新型武装设备,对诸夏未来的发展都有好处……”
白牧之就喜欢看他说起这些规划时眼中闪着光的模样。
他左手托着腮,想起上辈子曲瓦死后,网络上铺天盖地的纪念短片,还有人将曲瓦在以琳星学习生活时的经历整理进悼文中发表:“诸位都在期待共和之黎明,抱薪者却冻毙于帝国的长夜。——记曲瓦先生”
那些影像和文字曾陪伴他度过了不知道多少个难捱的夜晚。
他也曾被人誉为共和国守护神,但如果自己最珍视之人都守护不了,那他与废物又有多大差别?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专注,曲瓦停下话语,摸了摸自己的面庞:“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的脸?沾了脏东西吗?”
“嗯,我帮你擦擦。”
白牧之伸出右手,拇指轻轻拂过他的侧脸,又不自觉加重了一点力道。
只可惜仿生皮肤太过强韧,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
白牧之在军事会议上大闹一场后,印晓灯适时出现,以强硬手段将米甸和塞缪尔以及与他们关系密切的官员送上军事法庭。
青野胜和小泉梨沙子主动自首了,前者因为曾经对白牧之的机甲动过手脚,后者因为在没有上级指令的情况下擅自调查并销毁了达斐·底特律的克隆人实验室。
虽然克隆人在诸夏星甚至星盟大部分国家都没有人权可言,但这一举动也足够入刑。鉴于小泉目前处于数字生命的状态,军事法庭允许她使用无法联网的仿生义体服刑。
“所以小泉的记忆恢复了?她没有再陷入人格解离的副作用状态吗?”白牧之和前去为小泉做检查的罗温聊天时问。
“目前看来精神还算稳定,她的神经网络被梳理得很好。”罗温不停地在光脑上写写画画:“是谁帮她做了应急处理?曲瓦先生吗?”
“是的。”
罗温的手指顿了顿,神情恳切:“白少校,您有空帮我问问他:如果哪天对机甲没兴趣了,能不能继承他母亲的衣钵来研究神经意识和数字生命?”
白牧之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我觉得不太可能。”
他没见过比曲瓦更热爱机甲设计的工程师了。
罗温带着满腹遗憾离开后,白牧之转身朝着军事法庭的一间审讯室走去。
这间屋子干净明亮,窗边绿植生机盎然,墙上挂着一副毛笔字,上书“坦怀信者诚,诚者直”。比起审讯室,此处看起来更像是一间会客厅。
屋内摆了一张茶几,茶几四周都围着铺了米黄色绒垫的沙发。
其中一张沙发上端坐着一位忐忑不安的红发蓝眸女子,她的相貌与印晓灯和白牧之都有相似之处,精致又不失英气,眉宇间却矛盾地流露出几分柔媚与忧愁。
她正是被塞缪尔禁锢折辱了数年的涅伊特克隆体。
白牧之被负责该案件的女军官引至沙发前坐下,涅伊特克隆体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周围人。
“这是她方才的供词。”女军官将一张光屏板递给他,上面的笔录签字栏是锋锐潇洒的花体西语名“Neit”,也就是涅伊特的意思。
字迹和已故的涅伊特几乎别无二致。
看来她一直被要求模仿涅伊特的外在,却又强行灌输她服从、隐忍、逃避和示弱的内核。好将其培养成易于操控的“替代品”。
白牧之扫了眼供词,和他所了解的情况大致相同。
但他来此处,是为了验证另一件事。
他双手交叉放在膝上,轻声对眼前兔子一般的女子说:“涅伊特,你认识我吗?”
“涅伊特”猛地抬头,在看到他的脸时双手捂住嘴:“白、白……”
“我是白牧之。你见过我,对吗?”
白牧之自认为笑得很温和,但一旁的女军官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涅伊特”目光闪躲,咬着唇点头。
“我猜猜,你见到的应该是我的克隆体,在达斐·底特律身边,对吗?”他进一步追问。
点头。
“你很诚实,这是一种美好的品质,姑娘。”白牧之手指轻点着膝盖,似乎在闲话家常:“你觉得那位'白牧之'是个什么样的人?是温和顺从?还是……桀骜不驯?”
这个问题似乎把她难到了,她单纯而不幸的短暂人生还没有教她学会分辨人心这一技巧。
“换个问法:你觉得他像我吗?”
“像”这个词似乎触动了她的神经,“涅伊特”别过脸,神情中充满难言的悲戚与痛楚。
“白少校!您的问题是不是太多了?”一旁的女军官终于按捺不住,想结束这次面谈。
白牧之叹了一口气:“实在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就在他起身准备道别时,“涅伊特”突然用微不可言的声音说:“像。”
“什么?”
“他很像你,他和你给我的感觉……很接近,像狼,像刀刃。”
涅伊特克隆体难得鼓起勇气说这么多话:“这本来是不被允许存在于我们身上的特征,因为会伤害到‘主人’,但底特律大人……达斐·底特律他并不在乎。”
白牧之沉吟:“也许并不是不在乎,而是笃定那一个‘白牧之’不会、或者不能伤害他。”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让一个“替代品”保持本性的同时服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