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苏怀黎有些无所适从,她下意识回避对方的目光:“多谢祝将军关心,我没事。”
既已把事情原委交代清楚,她随便寻了个借口离开竹影堂。
祝无恙望着那道清瘦的背影,眼中流露难得的温柔。
少顷后,他余光往后堂的方向一瞥,声音低沉道:“出来吧。”
一位穿着苍色窄袖劲装的男子面无表情地从后堂走出,朝他拱手道:“将军。”
祝无恙半掀起眼皮,问道:“查得如何了?”
“找到了,人在淮州。”
听到“淮州”二字,祝无恙眸中恢复了一些色彩。
长风抬眼,见自家将军若有所思,便问道:“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不急,你先派人看着,别出岔子。”
而后他露出了一丝狠意,“找到张家那位,别轻易把人弄死了,要让他生不如死。”
*
张铭刚从暖香楼里出来,俨然一副吃饱喝足的架势,老鸨殷勤地将他送出去,嘴上还不忘说:“下次再来啊张少爷。”
相比于青楼女子,张铭更喜欢良家女子。
一则,他是个惜命的,黄花闺女身子干净,青楼女子说到底是个接客的,他在这等事上兴趣奇异,若是玩坏了还得赔个钱,不值当,但是找那些矮门小户的,就算真把人弄了,也没人不敢吱声。
二则,他家好歹也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暖香阁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指不定哪天就把他逛窑子的事传出去了,家里老爷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玩得花可以,但必须把事情做干净。
昨日碰到了那等晦气事,找了一整天连个人影也没见着,他实在是憋不住了,才来暖香阁解决。
张铭吹着流哨,走进一条漆黑的小巷子。
每次他办事的时候,都会安排仆从在不远处接应,但今天异常奇怪,怎么走这么久还不见有人上前迎他。
他正准备发作,猛然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揉了揉眼睛,借着微弱的烛火看到了巷子内倒了一地的尸.体。
张铭面色大惊,腿都软了,直直吓瘫在地上。
等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爬了几步,突然撞到了一双铁皮似的靴子。
他惊恐地顺着往上一看,是个面戴诡异骷髅的男子,手执一把长剑,随意瞥一眼都能见到冰冷的剑刃上泛起点丝丝血光。
张铭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磕磕绊绊道:“你......你是谁?”
那人也不说话,一步一步将他逼到逼仄的角落。
泛着寒光的剑刃,映出一张猥琐且扭曲的脸孔,以及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
“你是不是要钱,我这有很多钱,饶......饶我一命。”
“啊!!!”
暖箱阁寻欢作乐的欢笑声,极好地掩盖了不远处某些东西被细细碾过的声音,以及惨绝人寰的叫声。
*
刑部侍郎府。
大夫一脸愁容道:“大人,这......这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啊。”
张铭面色惨白,如同死尸一样躺在床上,下身泥泞不堪。
一旁的张夫人早已泣不成声,撕心裂肺道:“......我们张家就这么一个独苗,铭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就不活了。”
张诚福气得老脸发青:“这到底是谁干的?!”
在这京城里,谁有这个胆子,明目张胆地惹他张家。
巷子中发生的一切不断地闪现在张铭脑中,如鬼魅般一遍一遍地提醒着,他绝望地瞪大双眼,嘴里溢出:“......骷髅......是骷髅......啊!!!”
“什么??你说什么?!”
张诚福一听到这个词,脸色陡然由青转白,双鬓不自觉地冒出冷汗。
张铭颤颤巍巍地抓住张诚福的手:“爹,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戴着骷髅面具,就是他,爹,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张诚福抖了三抖,明显也吓得不轻。真的作孽啊,他张家是何时惹上这些人的?
张铭嘴里又胡乱地喊着:“是他....一定是他.....”
他这辈子过得顺风顺水,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打击,这两日继而连三地遇到意外,其中必然有联系。
张诚福从儿子七拼八凑的胡话中了解到了事件全貌。
他一边痛恨自己儿子到处惹是生非,一边又心疼,毕竟张铭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肯定不能放任不管。
“放心,这事我们张家不会轻易罢休的。”
*
飞鸿馆,松柏堂。
苏怀黎回屋之后便早早梳洗上榻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连日操劳的缘故,此次月事来得异常凶猛,小腹接连泛起尖锐的疼痛。
前世自己身子弱,月事期间亦是疼痛得难以下床,成婚之后,祝无恙尤其关照她的月事,特意派人调理她在特殊时期的膳食,虽然无法根治,但也是舒缓了不少。
如今疼痛再次袭来,苏怀黎竟然觉得有些支撑不住。
不过,她既然选择来了飞鸿馆,就不能露出异常之处,尤其是如今祝无恙还在府上,自己要是一个不小心晕倒了,再请大夫来馆中,那岂不是就前功尽弃了。
是以,为了养精蓄锐,她早早地入眠,一觉睡到天亮,小腹处的疼痛感着实消散了不少,只是后腰处隐隐还泛着酸软。
她从包袱里面拿出自己准备的镜子一照,被自己的脸吓一惊。
小脸惨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她轻轻咬了咬下唇,从包袱里又翻出芙蓉为她准备的胭脂。
穿好衣服之后,她下意识往后腰处一摸,却找了个空。
飞鸿馆的每个弟子都有专属定制的铭牌,每日开练之前都要交到堂前,如此一来谁缺席就一目了然。
苏怀黎硬着头皮走到堂前,脸上露出一丝羞愧,支支吾吾。
谢原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准备说教几句,身后就传来一声:“无妨。”
苏怀黎如蒙大赦,立刻回到队伍之中。
谢原眉心却突突直跳,自从这小子来了之后,自己这飞鸿馆的规矩都当摆设了。
他甩给祝无恙一个眼神,仿佛在说:“你就惯着她吧。”
烈日当头,苏怀黎脸上特地涂抹的掩盖肤色的胭脂水粉随着汗液悉数融化,露出底下那张苍白的小脸。
好在这会气温高,她的身子本就寒冷,歪打正着地缓解她腹中的疼痛,但腰后的酸软她险些难以支撑。
这算是祝无恙真正参与他们训练的第一天。
今早弟子们的表现大大地出乎谢原的意料,以往一到晨练时个个就怨声载道,今日无非是多个人站在那,他们仿佛卯足了劲,那些个在晨练上偷奸耍滑的刺头,现在乖得像个木头似的。
但一旁的祝无恙依旧是紧锁着眉头,好似还不太满意。
弟子们一看祝将军面色不满,以为是自己表现不佳,反而更加专注卖力了。
谢原也不站着了,悠悠闲闲地坐在太师椅上。
少顷后,祝无恙在一旁,以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面无表情地问道:“飞鸿馆内有阿胶啊?”
“什么??”谢原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起来又问了一遍。
祝无恙一脸理所应当,好似问的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东西。
谢原吐槽道:“我这破馆子哪有那些值钱玩意儿,你当我这是御膳房?”
他又看了一会,些许困意一涌了上来,有祝无恙在场,也不怕镇不住这些小崽子。
随即打了个哈欠,散漫地挥了挥手:“你替我盯着点,我回屋醒醒酒。”
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祝无恙就对着众人说:“今天上午表现不错,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他们之中有些人从四五岁就进馆学习,还从未有过这个待遇。
气氛沉静了三秒之后,飞鸿馆内突然响起一片欢呼声,和炸了锅似的。
苏怀黎缓缓睁开双眸,透明的汗水打湿了浓密修长的睫毛,让她的视线有些许模糊。
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随意地瞥了一眼堂前的人,恰好四目相对,又匆忙地看向别处。
半个时辰过后,也就是午膳时间。
苏怀黎平时在苏府用惯了精致的膳食,飞鸿馆的粗茶淡饭着实不合她的胃口,但是为了补充体力,她每餐都要求自己必须填饱肚子。
但今日飞鸿馆的膳食明显上了一个档次,可谓色香味俱全,可见后厨下了大功夫。
苏怀黎心中嘀咕,这谢师傅不去千乐楼,改去赌坊了?莫非昨日赢了钱?
她用木筷夹起一个清水虾仁,抬眸便看到两道身影迎面走来。
不是祝无恙,又是谁?
他依旧是一副风光霁月的样子,平时绝不离手的断魂剑也换成玉骨扇,身旁那位,是许久未见的长风。
她恍然大悟,祝无恙也在饭堂与他们同吃,那以他的身份,飞鸿馆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自己也算是跟着沾了光。
想通了之后,苏怀黎也就毫无负担地享用起了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