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义侯的名讳,不是寻常百姓敢妄言的,但她的口吻却是无所顾忌。
“父亲和兄长在家大吵了一架,他们以前从来不这样的,我担心他们涉险,只好自作主张来找你了。”
苏怀黎神色坦荡,眉间的关切千真万确,很难让人怀疑,更何况他本就不忍揣测她口中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她想知道,便告诉她又何妨。
“吴松私下一直替贺绍办事,长青馆里私藏了大量兵器,那日铁牛想用暗器伤你,我无意间发现了他的暗器与缴获戎军的暗器极为相似,便派人去查,顺藤摸瓜地查出了贺绍一直在京城商铺中炼制大量的兵器,以各种手段走私给敌军。”
所以吴松的死因,是贺绍不让事情暴露而灭的口。
这就是事件的原貌。
她来之前心下已有所猜测,但得知真相之后,还是不免暗自倒吸一口冷气。
走私兵器,通敌卖国,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苏怀景顶着压力承办这桩案子,稍不留神就容易丢了性命,苏鹤生再大的气也不为过。
因为她无意间搭救的一个姑娘,竟然就阴差阳错地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他柔声道:“多亏了你的见义勇为,不然这个祸根还不知道要埋藏多久。”
“我......”
苏怀黎一时语塞,若是之前得知这个消息,她或许会为坏人绳之以法而开心。
但今日却是没由来的沉重,就如苏鹤所言,贺绍乃当朝国舅,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未必是件好事。
她惆怅道:“仅凭长青馆里搜刮出的兵器,想必很难定贺绍的罪,他灭了吴松的口,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退路,再要查出其他家有牵连的商铺,怕是难上加上。”
知道她心中牵挂兄长和父亲,他便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他日哪怕三司会审,他就算是国舅,也逃不了制裁。”
苏怀黎疑惑道:“人证是谁?”
有人出来作证,此案定罪几率便会大大增加。
祝无恙手指不自觉地摩挲酒盅粗粝的豁口,半眯起双眸:“贺绍多年前在祝家军内安插的卧底,也是沂州战败的主谋。”
轻轻一句,却恍若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心头砰砰直跳,有个声音一直在脑中回荡——难怪......难怪!!
难怪苏怀景肯定地说信王通敌一案本就疑点重重之时,苏鹤并没有反驳他。
难怪苏鹤如此反对苏怀景接下此案,贺绍能够在祝家军安插卧底长达数年之久,背后的手段可想而知。
大家或许早已心知肚明,祝家军在沂州被围剿一事,根本就不是信王透露出的消息,而是遭他人陷害。
只可惜,信王府上下惨遭屠戮,这案件也就此盖棺定论。
真是好一招一石二鸟,贺绍在背后稳稳地坐收渔翁之利。
苏怀黎一颗心脏就快要蹦出胸口:“所以三年前给敌军通风报信的人,根本就不是信王对不对?”
“你是怎么知道——”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苏怀景不许在她面前提及信王一事。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信王一案的?
说出口的一瞬,苏怀黎就后悔了,迎着祝无恙震惊的目光,她难得露出一丝慌乱的神情:“此事还得从花朝节那日说起。”
“花朝节?”
“那日我随着兄长一同赴宴,不料宫中有人纵火烧了刑部的档案库,事后,我无意中从旁人那得知,被火烧的竟然信王的档案。”
她说到此处,有意停顿片刻:“祝将军和兄长交好,应是知晓宫中走水一事的吧?”
他眼神闪烁:“嗯......我的确略有耳闻。”
“一来二去,我便也知道了一些信王当年的事迹,以及......”
她抬眸看着祝无恙,目光中含着歉意,“抱歉,我不该提这件事的。”
既然知道了信王之事,那必然会牵扯到祝无恙双亲的逝世,他却毫无责怪之意:“无妨,你也不是有意的。”
“那今后你们打算怎么办?今日父亲与兄长一回到府中就争执不休,想来这件事没那么轻易办成。”
“你不用担心,万事有我。”他看着她。
——万事有我。
这句话如此耳熟,前世,他说了千千万万遍。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便是大夫确诊出她的的不孕之症。
她还在茫然无措中,祝无恙便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不用担心,万事有我。”
许是此景此情令她太过恍惚,不自觉地心口发烫,情绪也高涨到了不可遏制的程度,苏怀黎鬼使神差地开口:“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三年前,将军离开战场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语气含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希冀。
她想知道,他是否真如那丫鬟所说,是被一个江湖女子所救。
这一瞬,她仿佛抛弃了铭记在心的仇恨和苦守的坚持,事实上,在问出口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选择了让步。
祝无恙微微愣住,时间从未像此刻这样流淌得如此之慢,仿佛一呼一吸之间就历经了沧海桑田。
少顷后,他开口道:“我去见了一位对我来说无比珍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