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顺着凌厉的剑锋往下流淌,直至染红了半边衣袖,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汇成一洼血水。
花栩脸上血色尽褪,面色惨白如纸,却还死死地盯着贺绍,仿佛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侯爷,您今日若杀了我,就是杀了当日唯一的证人,您可想清楚了?”
因失血过多,他浑身冰凉如至寒冬,若不是身后的仆人将他按押在地,恐怕早就支撑不住昏厥在地。
适才那声“皇上杀了皇后”震耳欲聋,贺绍手中的利剑隐隐开始松动。
下一瞬,他恍惚回过神来,恶狠狠道:“我看你才是胆大包天,胆敢将罪行嫁祸给当今圣上,真当我好骗?!我妹妹贺蓉乃是一国之母,她腹中怀的孩子就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虎毒尚不食子,皇帝他怎么可能——”
花栩目光灼灼,眼锋坚韧锐利,好似在说——当真没有可能吗?
他幽幽道:“逃出宫之前,草民已为皇后娘娘诊过脉,她中的毒乃是十日枯,自从娘娘有孕后,整个坤宁宫戒备森严,生怕一个行差踏错,冲撞了龙嗣,除了枕边人,谁又有机会给皇后娘娘下毒?草民不惜顶着杀人犯的罪名也要逃出宫,是因深知,一旦被皇帝寻到,他不会给我开口的机会。”
贺绍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防,在此刻轰然倒塌,骤然间两眼发昏,往事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中闪现。
李玄登基这么多年,他贺绍在朝中向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玄还是太子的时候,虽空有抱负和谋划,却因不得先皇重视,手上无一兵一卒,若非如此,又怎会与当时还是小小都尉的他结盟。
贺绍是个粗人,贺家亦不是什么簪缨世家,贺蓉嫁的是当朝不受宠的太子,若皇帝意欲废太子,那么贺蓉便是废太子妃,受万般凌辱。
贺家只能釜底抽薪,背水一战,送李玄一步步登上天子之位。
这些年来,他明里暗里为李玄干过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凭残害胞弟性命这一宗罪,便能让皇帝受世人唾骂,遗臭万年。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李玄的贤德之名下是何等阴毒的心和残忍的手段。
是以,他不得不防。
李玄践祚那年,他就已经备下了腐骨蚀心的毒药,既然他的妹妹无法再孕有子嗣,那这后宫之中也别想有人能生出皇子。
好在无子药的效果甚佳,侍寝过的嫔妃无一诞下皇子,李相宜也是稳稳地坐在长公主的位置上,享无尽荣华,贺家与皇室的关系依旧密不可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究竟是什么时候,两家的关系才出现了裂痕?
是李玄在宫外豢养的情人怀上皇子的那年。
那名女子在禁军的护送下,带着弱小的皇子入住钟粹宫,非但如此,皇帝赐予她贵妃的名分,仅在皇后之下。
那时,他才幡然醒悟,李玄根本不像表面上那样顺从贺家,皇帝天潢贵胄,真龙天子,怎能甘愿被外戚所牵制?
淳贵妃诞下皇子是李玄脱离贺家控制的第一步。
他在朝中得势多年,就因为皇子李修的诞生,盘根错节的人脉隐隐开始松动崩塌,大厦将倾,再这样下去,必然走向全面倒戈的局势。
在权力的滋养下,人的野心便会愈发膨胀,他不甘心坐以待毙,守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于是决定借用中北的军权,与戎族人做一笔大买卖。
有了金钱,才能笼络朝堂那些嗷嗷待哺的人心,任凭李玄严防死守,也奈何不了他百般渗透的势力。
只可惜,阴差阳错之下,喝下十日枯的不是李修,而是他的生母淳贵妃。
十日枯的毒性过于阴毒猛烈,若是接二连三地下药,贺家被盯上的风险太大了。
眼看淳贵妃猝然薨逝,死状凄惨,贺蓉终究还是心软了,将皇子养在自己膝下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算是弥补她多年未有一子的遗憾。
皇帝终归忌惮贺家的势力,对于淳贵妃的死,皇帝并未下令彻查,而是草草地葬了,就连诊断出贵妃中毒的太医都被杀之灭口。
他成功扳回一城,在这场暗流涌动的厮杀中,皇帝也只能甘愿认输。
等李修当上太子,他日登基御极,贺蓉便能顺理成章登上皇太后的宝座,未来依旧是贺家的天下。
可黄粱一梦终成空,他的妹妹死了,他手上再无权柄筹码,原来,这一切都是李玄迷惑他的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