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神情,李念却是读不懂了,她问道:“阿越哥哥,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是发烧了吗?”
说罢,还要抬手替他试温,就像母亲以往对她那样。
额间猝不及防地触碰到冰凉细腻的手背,祝无恙心脏蓦地一紧,他不敢动,但却从牙缝中勉强挤出一句:“我,我没事。”
“真的吗?”李念有些不信,因为她感受到手下的皮肤有些莫名的热。
这是正常的吗?
“真的。”祝无恙勉强扯出一抹笑,抬手轻轻地将额上的手拉了下来,若是一直放着的话,他真的要不正常了。
李念继续转头听着优美动听的戏曲,祝无恙也红着脸,继续听着这些淫词艳曲。
他虽然年纪小,但该懂的也都懂了,毕竟常年与士兵打交道,在士兵之中相互传阅聊以慰藉的话本和画册他不可避免地看过一些,其大胆程度和今日所听的戏曲不相上下。
他不知李念有没有听懂其中的深意,但他是听懂了。
唱的是青梅竹马,郎情妾意,淫词艳曲入耳他很难不羞愧。
他不由得疑惑,此地的民风已经如此开放了?
鼓起勇气问道:“念念,你知道这出戏唱的故事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李念坦然道,悬在凳子上双腿不自觉地晃呀晃,表示她心情愉悦。
“嗯……大概就是我和阿越哥哥之间的关系吧。”
“……”
好吧,这一问,彻底让祝无恙没了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滚烫的脸颊,好在李念这会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台上的表演。
两人一连听了好几出戏,若不是柳书在一旁小声提醒,夫人老爷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李念差点听到忘我。
李念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西晏楼,祝无恙却如释重负。
淮州城到郊外的枕月山还有两盏茶的车程,李念便缠着祝无恙打听西州的趣事,微暗的马车内闪烁着李念亮晶晶的眼眸,她对他的经历十分感兴趣。
但是听到后面,她又不由得失落道:“可惜爹爹娘亲不会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要知道,这次他们快马加鞭来淮州,都花了数日的时间,可见西州与淮州距离有多远。
信王一家的情况祝无恙是知晓的,面对李念的失落,他顿时惊慌失措了起来,不知要如何安慰才能让她重新开心起来。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李念轻轻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说道:“阿越哥哥,我有点冷。”
当下正值入秋之际,但今日的温度并不低,哪怕已到夜晚,祝无恙还能感觉到隐隐的热意,为什么会觉得冷呢?
借着烛火,祝无恙终于看清了李念异常红润的小脸,明明脸颊滚烫,却说着冷,显然是病着了。
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赶忙脱下自己的外袍,严严实实地把李念包裹住,少年体热,顾不了太多,只期望自己身体的温度能让人感受到几分温暖。
祝无恙是抱着李念回的枕月居,面色异常凝重。
不知情的大人们险些吓一跳,好在柳书及时说明情况。
钟离玥本就出身于书香世家,对药学也是颇有研究,她替女儿摸了脉象之后,松了一口气:“家中来了客人,念念难免兴奋,今日又在外游玩了一整日,消耗了不少力气,现下有些低烧也是正常的,不用太过担心,睡一晚就好了。”
但身侧的少年却是浓浓的自责,他固执道:“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不论他人怎么劝说,祝无恙都觉得是自己的错,是以,他在门口守了一夜,直到确认了李念退烧后,才肯回房休息。
李念醒来之后,听到了屋外熟悉的练剑声。
往日父亲闲来无事便会在林中练剑,只是今日出屋一看,发现练剑之人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年,少年身姿如松如树,瘦削但挺拔。
祝夫人在一旁为他抚琴而奏。
以前李念只觉得剑这种物件极为危险,轻易就会划破肌肤,她打心底里抵触它,但见到那把剑在祝无恙手中宛若游龙般出入自如,十分游刃有余,她心中却滋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想要练剑,并且想要祝无恙亲自教她。
这个想法一致得到了四位大人不约而同的反对。
但是当李念睁着可怜兮兮的双眼,看着他们时,众人又难以拒绝她的请求。
首先败下阵来的是祝无恙,他心想着,这是为数不多自己能亲力亲为的事,她喜欢便依她好了,自己在一旁看着肯定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
众人都以为李念不过是三分钟热度,不料自那日之后,她便雷打不动地在辰时起身,缠着祝无恙陪她练剑。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祝家人回西洲的时候,祝无恙郑重地许下诺言,答应她每年生辰之时都会来淮州看她,而李念也许诺,下一次见面之时,定会让他看到自己的进步。
就这样,一别就是一年,两人再次见面之时,祝无恙赠给她一把自己亲手锻造的折花剑。
作为回礼,李念赠他一把琴,名为惊鸿。
因为数年如一日的练习,李念的身体也长得飞快,很快就褪去稚嫩,出落得亭亭玉立,明媚动人。
祝无恙从未失约,每年七夕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跨越半个大乾,来到李念的身边。
时间来到了第五年,彼时一家人刚用完庆生晚宴,李念眼神闪烁地将祝无恙拉到一旁,低声同他说了一句话。
李念出落成了纤瘦娇俏的少女,少了幼时的几分顽皮,多了几分独属于少女的羞赧。
这些变化祝无恙都一点一滴看在眼里,他已经不能完全将她当做妹妹看待,每每思及此,都不由自主地滚动喉结,眼神飘向别处。
李念的嗓音含着些许希冀:“适才爹爹已经答应我了,待我及笄之时,便允许我和你去西州游玩。”
少女的眼眸如澄澈的湖水一样潋滟,看久了容易让人陷进去。
他知晓及笄对于一个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长大成人,意味着可以相看夫婿,嫁为人妻,而那时他已是弱冠之年,有能力独挡一面,许自己所爱之人一个家。
他无法抑制地联想到了这些,注视着少女的眼神不经意流露出了温柔与深情。
他曾多次与李念说过,西州的雪景是这世上最干净最美好的事物,可以洗净这世间的一切铅华,有朝一日定要带她去看看。
很快,这个诺言便要兑现了。
祝无恙眼尾荡漾着笑意,嗓音愉悦:“好啊,到时候我们便去西州看雪。”
祝无恙离开淮州之后没多久,又到了每年李念陪伴父母回信王府的时候。
原因无他,因为到了李念未曾谋面的那个皇爷爷的忌日,与李易的生辰仅相差两日。
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到信王府小住一段时日,为皇爷爷上香祈祷。
那年,三人在信王府住了小半个月,到了在李易生辰那日,三人决定回枕月居过生。
不料皇宫突然传消息到了信王府,李念素未谋面的皇帝伯伯,竟然差人送来了丰厚的生辰礼。
得知消息之后,李易和钟离玥的神情都不算太好,丝毫没有收礼的喜悦。
李念被他们安顿在了安全的里屋,身边有剑心保护她。
好在,很快地,送贺礼的人在寒暄过后便出了王府。
为保李念的安全,夫妇二人并未马上出王府,而且要确定那些人彻底离开淮州。
天色已暗,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围堵了整个王府。
小小的李念,就躲在屋里,目睹了一切。
她哭着挣扎着,想要不顾剑心的阻拦冲到外面保护爹爹和娘亲,但剑心有使命在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爷王妃遇难,他心下一横,下手敲晕了李念。
李念在昏迷之前,早就哭得不省人事,嘴里只是喃喃道:“阿越哥哥,快来救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