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这几日可谓是天下之第一热闹地方。一是小皇子降生,大赦天下;二是春考在即,可谓是三年一次最重要的日子,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要高于过年。无论是考的还是不考的,都翘首以待。尤其是一些权贵人家有女儿待嫁的,都巴巴地望着放榜,好捉个状元郎女婿回家去。
然外头看起来热闹,内里却是不甚太平,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混乱。因为改制,许多老臣都一起反对,认为冒进改革会破话国家根基。更有甚者,在朝堂之上便破口大骂,口喊“奸臣当道,毁天灭地”等极端之言。
一时间群臣瞬间激愤,许多人都登上了陈府的大门拜见未参与改制的陈文川。论权力地位而言,唯有陈文川能与周玦稍加抗衡,于是造成了几乎一边倒的局势。
即使陈文川多次推脱,声称无权干涉周相的行动,那群老臣依然咬着他不放。还有些倚老卖老的,用辈分、声誉去压,使陈文川更加烦扰。
然赵砚尚未知晓两人之间的矛盾,只当他们是避嫌,心里还暗暗赞许过陈文川知进退。
其实两人都顶着不可言说的压力,被迫只能站在对立面,形成不可相容的水火之势。但幸好朝堂上的一些谣言并没有影响到周玦的行动力,民间支持他的百姓不在少数,其正直善良之名广传。
尤其是公布今年春考的一些新规定后,百姓们更加拥护这个政权,支持变法改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百姓的影响力要大大高于那些高门贵族。
从赵砚的角度去出发,他当然是支持周玦进行变法改制。前朝之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百姓的拥护对于他而言才是最有力的保护伞。当务之急就是要把那些清贵老臣安抚下来,可这就是矛盾所在,属实难办。
幸而宫里头也不全都是烦心事。他的中宫嫡子日渐长大,听照顾的嬷嬷说,经常笑,是个活泼的孩子。淑太妃自从得了这个喜讯都很高兴,从太妃的居处直接搬进了祥粹宫,贴身照顾孩子,非常细致。
赵砚每次去看望皇后和孩子的时候,也能看到自己的母妃,顿觉人生圆满不过如此。若能处理好政务,那就是锦上添花。
太后听闻官家还是时时前往祥粹宫,其他新晋的嫔妃并未得到召幸,不免有些心急。她召开皇帝,提醒道:
“官家这几日政务繁忙,但也要腾出时间,给那些新进宫的妃子们呀!否则传出去,还以为官家对嫔妃有意见。”
赵砚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是很在意。
太后看得出来他的心思,耐着性子道:“中宫有孩子自然是好事,但你不能指望着皇后一个人为你生孩子。子嗣单薄还是天家大忌,须得尽量开枝散叶,否则要着偌大的后宫有何用?”
“太后,朕知道了,朕会尽早安排的。”
“那你说,你今天晚上召见谁来侍寝?”太后不再给他考虑的机会,直接逼问道。
赵砚没想到太后如此心急,其实他连新选进宫的秀女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曾认得清楚,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太后见状,直接从旁提点道:“宴婕妤的父亲是监察司御史,若官家想扭转朝堂的风气,不妨从此处入手。”
两位都是明眼人,太后此番暗示也是基于对帝王心思的揣度,不过猜的很准。赵砚一听这话脑子千头万绪登时炸开,似有破局之法在不远处等着他。
“既然是太后所荐,那必然是才貌双全的淑女,朕今日便见识见识。”
宴文思所居的永乐宫夜幕尚未完全降临时便传来了消息,六宫晓谕,传旨侍寝。苏云韶是个单纯的,听说宴姐姐被传召了,很是替她高兴。
“宴姐姐,你这是官家的头一份恩宠啊!来日里发达封妃了,可别忘了我这个小姐妹。”
苏云韶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着,而宴文思却没什么太大的动作,平静地梳妆更衣,回应道:“苏妹妹这话说太早了,指不定是你日后比我发达。”
宫里头的宫女见自家的主子得势自然面上也有光,干活都变得勤快了起来,还洋溢着笑容,聊着天做事。话里话外不过主子侍寝得到官家的宠爱,整个永乐宫都能跟着得赏之类的话。
薄薄的木窗挡不住风言风语,宴文思在妆台前自然也听的一清二楚。
“啪嗒—”一声,精致小巧的檀木梳被摁在妆台上,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宴文思便准备着跟嬷嬷去官家的寝宫了。
沐浴、穿寝易、学规矩……一顿折腾之后,她才歇下来,静静地跪候在帘帐后,等着传召。
直到夜色已深,赵砚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姗姗来迟,而宴文思此时还端端正正地跪在那。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帐,隐约可见身形婉约窈窕的女子穿着素衣低垂着头。
赵砚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掀开帘帐,低头看着她。
“来替我更衣。”
宴文思闻言如闻大赦,跪在这里一动不动这么久几乎双腿都要麻了。强撑着力气站起来,还是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赵砚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多谢官家。”
赵砚抓住她的细胳膊,却愣住了一会,良久没有放开。宴文思心里头惶恐,又有些尴尬,这才出言提醒。
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后,赵砚才尴尬地收回手,还咳了两声以掩饰过去。
方才宴文思抬头之时,因为有些惊讶而眉头舒展,眼神清朗。虽只身着素衣却肌肤胜雪,眉似远山,眼睫扇动,唇色脸颊不点而红,既素雅,又美艳。
一众新嫔妃中,宴文思确实是美得独一无二,姿容无双,甚至比皇后还要漂亮几分。
更衣的时候,宴文思的手法还是略显生疏,没有平日里皇后那么得体自然。
头一次有肢体接触,两个人都不太自在。每次赵砚被折腾得有一点想发火的时候,转头看到那张露着怯生生眼神的脸,一下子又不知从何发火。
一切准备好后,门外有请命声,听上去像是太后宫里头的常嬷嬷。赵砚没有犹豫,直接让他进来了。
常嬷嬷端着两杯酒,恭恭敬敬道:“今日是晏婕妤第一次服侍官家,太后特地为你们二人备了酒,以取民间合衾之意。”
赵砚听了这话却有些不悦,皱眉道:“合衾乃指夫妻,太后此举,有些逾矩了吧?”
常嬷嬷闻言尴尬地笑了一声,随后接过话道:“官家恕罪,这也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好意,并没有想那么多。”
宴文思在他身后,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们,和那杯酒。
她知道,太后此举,意图如何。
然赵砚似乎是有些无奈,一饮而尽后把杯盏掼在端台上,说:“宴婕妤就不必喝了。”
常嬷嬷见目的已达成,与床里侧的宴文思对视了一眼,便应下离去了。
*
离春考还有三日之时,整个汴京城都弥漫着一股既紧张又兴奋的气氛。今年参加春考的学子格外多,且其中不乏已经有些些许才名之辈。坊中甚至出现了赌局,早早的便开押了,都赌一赌今年的状元探花榜眼是由谁摘得。
袁子顾本与杨景焕一同宿在同福客栈中,奈何他的父母连夜派了小厮让他回府。本以为有何大事,没想到是请了去年的考官先生来家中授课,要给他狠狠恶补一番。
何止是袁子顾一家,许多世家子弟此时,要么继续求神拜佛寻找门路,要么找了夫子去家中授课临阵磨枪。
而在宫中,所有参与考核的官员,此刻正聚在吏部单独开设的一间别屋中,检查着最后的事宜。
在场的所有的人中,主考官左丞相周玦,吏部从书郎江扶、二品翰林墨书吏宋子真、 宗正卿邓子晋、特进礼部侍中祁修平……几乎都是这几年新授官的进士,其中宋子真也曾是一届探花,与周玦也算是同宗同源上来的。
唯一的女官也不卑不亢地站在其中,甚至做的任务要比其他人都完美,就是司籍司正三品长史戚容。
这次春考非比寻常,每一个人都是周玦亲自考察后单独面见,并询问是否愿意承担这件事背后的风险。诸位都是刚走入官场的少年郎,十分愿意跟在周相后面做事,革弊就新,好作出一番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