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勐平心中触动,却不由得闭眼,是他为主谋划不当,才叫人钻了空子害她,他只求以他贱命换王姬生机。
“带他们下去。”文夔烦道,有宫伯等人要来拉扯文懋卿和勐平,文懋卿不等宫伯近身,跑到勐平面前一把抽出身侧宫伯佩刀。
“不准动!”文懋卿将佩刀横在宫伯面前,凛然道。
“文懋卿!”文夔心口一滞,被文懋卿气得差点晕过去。
“父王,天下谋臣,无不听主之令,为主卖命。勐平从来都是听从我的命令,就算要治罪,也是治我的罪。如果臣下有功,就视作己功,臣下犯错反而要其性命,那其主如何立足天下,天下又有何人愿意归附呢?”
“不过罪奴,王姬何必以身犯险呢?”陆羽煽风点火道。
文懋卿却是冷笑,左手将勐平拽起,撩起他衣袖,右手拽过虞冲,扯开他衣袍,沉声道:“陆大人请看,脱下这身衣裳,你和他,我和他,又有哪里不同呢?”
勐平亦是震撼,他与他们,又哪里不同呢?他重拾生意,向天子道:“求天子让臣弥补罪过。”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虞冲慌乱把自己衣袍整理好,躲到群臣之中。
文懋卿依旧拦在勐平身前,他愿以性命报答她知遇之恩,她又怎能不同样维护他?黄沙地殒命的三位宫伯音容犹在,她绝不允许有人在阴谋中为她死去。
文夔似乎怒气攻心,一个恍惚跌坐在天子宝座中。众人皆是焦灼,急急呼唤天子,又欲上前查看,文夔却揉了揉太阳穴,驱散了围上来的臣子。
若是以前,文懋卿一定第一个围上去,可是她不敢动,她身后还有十三条人命,她只能跪下叩头:“臣下之过,是主上之过。请天子明鉴,饶恕臣麾下十三人性命,臣文懋卿愿一力承担罪责。”
文夔不言,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良久后他长呼一口气,起身道:“禄正,传予一人令。文懋卿,欺上瞒下,恣意妄为。今褫夺肃雍公主封号,收回公主府及一干封地赏赐;褫夺王姬权柄,废其入朝议事、入学堂听学、入六府资格,俸禄减半,宫人寺人尽回大府。此外,顶撞天子,欺侮同袍,殿庭杖责十。”
“勐平等人,办事不力,杖责三十,贬为罪奴发配六府,重整上元。”
“臣文懋卿叩谢天恩!”
文夔抬脚要离开,看向文懋卿,文懋卿俯身贴地行大礼,不愿抬眼看他,他转身面向文懋卿,走到文懋卿身后角落,拾起那簪子,终是离去。
“勐平叩谢天恩。”身侧宫伯夺回文懋卿手中的刀,将勐平押去秋官府司受罚。
“天子圣明!”虞冲、陆羽二人目的达到,自然欢喜离开信阳殿,褚北然与公孙斐知道文懋卿是被陷害,却也无能为力,反而是文懋卿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个笑,安慰他们道:“多谢二位大人出言相助,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王姬……”
“大人,去吧,懋卿不想被你们看见受罚的样子。”文懋卿催促道,二人离开前对宫正耳语几句似敲打他们,叫他们不要不知轻重。
文懋卿走出檐下,站在雨中,她咧开嘴,雨点颗颗砸在她脸上、身上,带走眼泪,好叫旁人以为她在笑。
“何苦?你难道看不出天子有意保你?”季臻站在屋檐下,雨点打不到他。
“是谁说,只求自保,再求美名?”季臻又道,“现在殿庭受罚,美名变恶名,自保也难了。”
“嗯。季侯可以另择同盟了。”文懋卿嘲讽道,“就像和虞冲合作陷害我一样。”
“季臻以为,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以十三人性命为代价吗?”文懋卿沉声,“做不到。”
“愚蠢。”
文懋卿火气升腾,她现在一无所有,比刚回上元时还要悲惨,自然也毫无顾忌了。她朗声道:“季臻,你会略胜一筹,只不过因为你有良师教导!你临朝多年专营罗织!若我有此机遇,未必不能谋胜于你!”
“不用可怜我,不用嘲讽我,你走吧,我输了,可我未必永远会输。”文懋卿回头看向他,他依旧衣裳齐整有雅士之姿,“虞冲使民互残,计谋如此阴毒,你也愿与之沆瀣一气,你狼子野心,草菅人命,我便是走投无路,也不与你等为伍。”
文懋卿走下丹墀,来到殿庭,两位宫正已执杖候立,雨势滂沱,连看东西都是灰蒙蒙的,几人都是淋雨,文懋卿看着红墙四方,金檐耸立,忽然笑道:“劳烦你们淋雨了,行刑吧。”
“王姬……”两人似有不忍,可君命难违,对视一眼后分立两侧,开始杖击其背。
文懋卿穿得不厚,那碗口粗的木杖打在她背上,先是一声闷响,而后又传来一声骨头声响,才三下就打得文懋卿扑倒在地,她站起身,忍道:“继续。”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鲜血从文懋卿口中不住溢出,又很快被雨水冲走。
宫正忍着恐惧继续打下去,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文懋卿便是强忍也忍不住了,鲜血与津液先是顺着口角流下,而后随着她咳嗽喷涌而出,她还是说:“还有三杖。”
宫正又作势打了三杖,文懋卿后背鲜血淋漓一片,隔着几层衣服也透出颜色来,她忍不住跌坐在地。其实她知道,宫正是收了力气的,否则只怕她已然晕过去了,因此她道:“多谢。”
宫正走近她问道:“长王姬,小臣送你去疾医那里吧!这伤势可耽误不得。”
“不用,你们回吧。”文懋卿撑着起身往回走,笑道,“走吧,我想一个人。”
“这……”两位宫正不知所措,却发现季侯还在那丹墀上候着,于是小跑上前想叫他拿个主意,见他点头,宫正如蒙大赦,退下了。
而那边,文懋卿也终于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