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说的是真心话。
站在聚光灯下,赵元鹿曾经引以为傲的专注和灵气,从她身上渐渐散去,逐渐消失,使她泯然众人。于是,赵元鹿便武断决定——她这样的舞者,不配加入芳华歌舞团。
电话里一时只剩呼吸声,但赵元鹿知道对面的人在听。
他听出女孩隐藏失败的鼻音,像雨夜里打湿的小猫,走路都摇摇晃晃,独木难支了,却不愿放下高傲。
良久,一声叹气。
“只是这样?你就全盘否定了自己?”
她张张嘴,想说并不止这样,话将要脱出口时,又猛地止住,有些话,不该对贺含章说。
比如,她窒息的订婚宴,无望的未来生活,表面和睦发未婚夫还有用女儿换金钱的父母亲,可面对他的提问,她不愿意沉默。
“贺先生可能没有经历过吧,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活里有许多身不由己,很多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如愿。”她赌气,用上贺先生三个字。
“哦?”那头传来吞咽声,男人喝一口酒,不知为什么,听见她的声音,贺含章就觉得口渴吗,喉咙痒得厉害,冰水不解渴,换上烈酒,才能抑制。
“您有恒心又努力,英俊潇洒,还有野心。”雨势渐小,赵元鹿起身推开窗。“带着集团勇攀高峰,大家都很崇敬您。”
“怎么有点像董事办买的通告?”男人低醇的笑声传来,赵元鹿指尖发麻。
“我说的都是真的。”她趴在窗棂上,细雨朦胧中,雨水打湿苦楝花瓣,白色花蕾沉甸甸挂在枝头,赵元鹿的心也吸满了今夜的雨,饱胀又沉重。
“我也有很多烦恼。”
“我刚出国读书那会,浑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二十美元。每天给教授当翻译跑腿,靠他家里零期的饼干,才维持住生活。”
“后来毕业回斯坦福,老人家看见我还递给我一包饼干,让我拿回家吃。”贺含章声音淡淡的,“我当时穿着自己挣的Hermes,可惜老人家不认识奢侈品,我只能接过饼干道谢。”
赵元鹿脑海里出现贺含章无奈的表情,顿时笑出声。
“那天,我拿着饼干走出校门,遇见读书时的师兄,才知道,饼干并不是临期的,是老师特地买来给我的。”
“他说,‘贺,你肯定能做成,咱们师门,只要是吃了老师饼干的,无一例外,全都成功了。’”
赵元鹿垂下眼睫,沉静地像今夜的雨。“你有一位很好的老师。”
“并不全是。”贺含章说,“最主要的原因是,饼干有魔法。”
赵元鹿接话,呆的像傻狍子,“可是,魔法,只存在我够不着的地方……”
贺含章单手晃动酒杯,冰块撞击声传入赵元鹿耳朵。“并不是这样。”
“只要你确信。”
“魔法就会降临。”静谧的雨夜,只剩两人呼吸声交错,贺含章声音很轻,赵元鹿的身体,便也轻盈起来。
挂断电话后,赵元鹿猛地发现时钟指向8点,夜幕四沉,雨已经停下了。
胃发出抗议,赵元鹿下楼觅食,李姝容正修剪盆栽。
“姝容,还有吃的吗?”李姝容忙洗手进厨房,远远问她要吃什么。
“一碗阳春面,加一个荷包蛋。”
“好,赵小姐,茶几上有下午烤的饼干,您饿的不行就垫一些。”
“是有魔法的饼干吗?”赵元鹿一下子想到贺含章的临期饼干。
“什么?”
“没什么,荷包蛋要焦一些。”
这包小饼干让她一晚上都笑着,吃面也笑,吃蛋也笑。
李姝容心里暗暗纳闷,赵小姐下午回来时还怏怏不乐的,她还担心赵小姐遇见什么事了,李姝容摇摇头,下大雨,难免心烦。
又看赵小姐爱吃饼干,忙去厨房,准备多做些。
赵元鹿一大碗热腾腾面条下肚,又连吃半包黄油饼干,有人进屋也没察觉,直到贺瑞言坐在她对面,定定望着她。
“遇见什么喜事了?”贺瑞言下垂的眼角天真纯稚,眼睛里却闪着奇异的光。“很少看见你这么开心,元鹿。”
赵元鹿抬眼看着从外回来的贺瑞言,一身浅粉色平驳领,内搭浅金色衬衣,没系领带,身上香水味杂乱。“姝容烤小饼干的手艺很好,你也尝尝。”赵元鹿扬起甜笑,递出那盘酥脆金黄的曲奇,贺瑞言没有接。
“赵元鹿,我以为你多清高呢。”
“你别想瞒我,笑成这样。”贺瑞言咧开嘴角,身体往后靠,翘起二郎腿。
“在外面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