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低调“突袭”,怕是不请自来,梁亲王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但他看上去丝毫不怵,甚至两手空空,大摇大摆地在会客厅里参观。
直至身后传来两声浑厚的咳声,他才回头看去。
梁亲王身形高大挺拔,身姿笔挺,岁月并未压垮他的脊背。他面庞轮廓分明,麦色的皮肤略显红润,脸上一道浅浅疤痕,眉下双眸恰似深潭。
笑起来时眼角虽有皱纹,却不减亲和。
亲王身着一袭锦缎长袍,绣着精致夔龙纹,色彩鲜艳却不失庄重,领口与袖口用细腻的织绣勾勒出辣椒图案。腰间束着一条宽腰带,挂着的温润玉佩上雕刻着梁州山川地貌。
行过凌延川身侧时,袍角轻扬,隐隐能闻到淡淡的辣椒香气。
“七少主,”梁亲王行至主位坐下,“可是来兴师问罪的?”
梁州人当真直爽,开门见山,张口便将虚伪做派抛之脑后。
“非也,”凌延川勾唇浅笑,略微惊讶对方说话这般直接,“晚辈此次前来为的是感谢梁亲王。”
梁亲王闻言眯起眼眶,抚袖抬手,示意他落座,“我听闻七少主日前在梁青交界赈灾,实乃英雄豪杰。”
“不敢当,庇佑百姓乃我九州皇城之责。”凌延川右手轻轻捏住衣袍右侧前摆向上轻提,微微侧身,双膝弯曲顺势落座。
梁亲王抬手命人沏茶:“七少主为何不向我梁州报信?只要你开口,我等定会倾囊相助。”
马后炮。
凌延川嘴角含笑,眉眼间却尽是凌厉。
素闻梁州青州明争暗斗,每年汛期皆因耕民流失问题而暗暗较劲。
秋汛现于交界处,两地都不主动派人救灾抢险,可见态度并非心系百姓。
“小事,不劳亲王挂心。”凌延川也只好顺着他的话说。
“无功不受禄,七少主又是因何欲加感激我?”
“那自然是,”他故意停顿,轻轻挑起眉尾,“感谢亲王成人之美,让我得此良配。”
话虽不假,可有心之人听了定会觉得他是冷嘲热讽,此语入了梁亲王的耳朵就变了味。
凌延川看上去稳操胜券,梁亲王的细微表情变化亦在他的预料之中。
“永宁郡主可还安好?”他懒得再拐弯抹角,扬唇开口,笑里藏刀。
梁亲王的目光瞬间冷了几分,情绪激动道:“七少主若是来宣读罪状,大可直言,我梁勤一人做事一人当,明日便可同你启程前往京州领罚!”
甚好。
梁勤爱女深切,正中凌延川下怀。
他缓缓起身,负手而立,目光直视梁亲王,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亲王言重。晚辈此来并非为了追究。相反,我欲诚心相求亲王与我合作。”
梁亲王眉头微皱,冷哼一声,语气讥讽道:“合作?七少主莫不是以为,凭此一事便能要挟我梁勤?”
“亲王误会了。婚嫁乃是私事,不当作为筹码,我无意借此大作文章。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气势依旧,“亲王应当清楚,如今朝堂风云变幻,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梁州虽地处偏远,却也是九州重地,亲王若能与我联手,共谋大业,岂不两全其美?”
凌延川虽未挑明,但聪慧之人定能听出这番话语的另一层含义。
若是梁亲王能助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日后就算替嫁一事败露,亦有一道防线能护永宁郡主安全。
梁亲王神色微动,佯装警惕:“七少主此言何意?我梁勤不过一介藩王,只管梁州一地,朝堂之事与我何干?”
凌延川缓步走近,声音低沉却清晰:“亲王何必自谦?梁州虽偏,却是九州边防要地,织造业更是举足轻重。且亲王在朝中素有威望,只不过远居此地,必须借力。
“若能与我联手,必将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届时,梁州不仅能保一方安宁,更能为亲王谋得更大的利益。”
梁亲王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他并非不知朝堂局势,只是多年来一直保持中立,不愿卷入权力争斗。
然而凌延川的话却让他不得不重新权衡利弊。
更何况此事关乎永宁郡主宋清姝的安危。
“七少主为何选中我?”梁亲王思索后开口,略带试探意味。
“因亲王是聪明人,更因梁州有足够的实力。我需要亲王的支持,而亲王也需要一个可靠的盟友。我们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梁亲王这才放下戒备,缓缓点头:“七少主所言有几分道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我还需仔细斟酌。”
凌延川并不急于逼迫,反而从容道:“亲王尽管考虑。不过,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梁亲王抬眼看他。
“永宁郡主虽替嫁一事有违礼制,但此事已成定局,晚辈亦无意追究。只是郡主当初情急之下所选替嫁之人乃京州普通人家长女,我不愿皇室纷争牵扯庶民,还望梁亲王……”凌延川语气诚恳,故意不把话说全。
“七少主放心,我梁勤并非忘恩负义之人,那位京州女子于我幺女有恩,若非清姝任性,定也不会将她卷入其中。”
凌延川眼眸微垂,脑海中不禁浮现程扬知的一颦一笑。
梁亲王长叹一声,终于松口:“好,此事我应下了。不过,七少主也需答应我一事。”
“但说无妨。”凌延川神色一正。
“梁州乃我根基,无论朝堂如何变幻,梁州的安宁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