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扬知正要抽手,忽见娄靖袖中寒光乍现。电光石火间,凌延川破窗而入,利剑如银蛇直抵对方咽喉。
楼外骤然亮起火把,吕府家丁的脚步声潮水般涌来。
“快走!”凌延川将程扬知推向暗门,反手掷出烟雾弹。
她在弥漫的硫磺味里回头,凌延川被娄靖袖箭划破的肩头绽开的血花染红了她的视线。
“接好!”凌延川将染血的玉佩抛过来,“走啊!”
程扬知攥紧尚带体温的玉坠,脚下却像生了钉子,直至有人从暗巷里将她拽走。
“侧少夫人,此地危险不可久留。”胡硕不再身穿家仆衣装,坚硬的护甲在幽暗空间里透着沉沉色泽。
她双腿发软,被胡硕搀扶着离开。
“少主他……”
“侧少夫人放心,这酒楼乃翁老先生所有,里里外外皆布满我等眼线和暗卫,少主不会有事的。”胡硕听命于凌延川,须得护程扬知周全。
今日生变,并非难以预料。
因此凌延川特意将约见地点定在这间酒楼,并亲自跟来,为的就是防止娄靖耍花招。
可谁知对方竟如此胆大,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公然袭击京州少主。
那姓吕的庸臣肯定一早便知程扬知与凌延川的关系,竟还如此妄为,实是不把皇家势力放在眼里。
凌延川入朝前曾听翁老先生言说吕饶勾结党派,最善蛊惑人心,分裂关系。
可不曾知晓他的党羽竟强大到敢无视京州少主的身份。
“事有蹊跷……”程扬知喃喃自语,她被胡硕带上马车返回七少主府,心口狂跳不止。
凌延川又一次为了护她而受了伤。
“侧少夫人莫要担忧,我们少主不是小人物。”胡硕仍在安慰她。
程扬知看上去心不在焉。
她望着窗外的雨丝出神,金钗正替回到府里的她沏茶,她不自觉用指尖轻叩杯壁。
作为现代人,她试图用博弈论拆解朝堂棋局:唯一嫡子凌亘峰多年未立储,想来应是不得圣心;三少主凌继征赈灾归来,正妻子嗣在身,正是声望如日中天之时;八少主凌续德看似闲云野鹤,但按摩之术确为高人指点,想必在太医院里埋着暗桩。
而几月前他们间接助了凌亘峰解忧,日前又与凌继征一同前往梁青交界赈灾,想来与四少主和三少主的关系亦更近一步。八少主凌续德又曾主动帮助凌延川“康复”,笼络起来定是不难。
程扬知平日里与几位姐妹交好,后院关系来往密切,深闺贵女编织的关系网,恰似缠枝牡丹纹的银丝香囊,看似精巧玩物,内里却也藏着牵动前朝的引线。
雨好似愈下愈大,渐近的马蹄声被雷雨声淹没。
这局棋既要让凌延川与诸位皇子兄友弟恭,又得叫他们彼此牵制。就像现代企业中的股权制衡,既要共同获益,又要相互忌惮。
“少主——”胡硕行礼的声音传入里屋。
程扬知快步走去迎,果然看到凌延川负伤而归。
“小伤,”还不等她问,凌延川便开口安抚,“上些药便可。”
金钗和玉簪闻言立刻前去拿药箱,程扬知一言不发,赌气似的把凌延川带回房。
下人们皆退下后,她沉着脸色替凌延川宽衣。
“怎么了?”他察觉她神情有异,以为是还记挂未能救出的熊英,“今日之事,正好给了我们大做文章的机会,人证物证俱在,待我弹劾他吕饶无视王法,自能逼他放人。”
程扬知依旧不说话,专心取药膏替凌延川肩头伤口上药。
见她沉默不语,他又心生戏弄,偏头凑上去吻她。
唇瓣轻撞的闷声亦没有撬开程扬知缄默的口,凌延川只好再度覆上,用舌尖顶开她上唇。
浓郁的膏药气息涌入他们的鼻息,程扬知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手上用于涂抹药膏的竹片悬停在半空。
伤口确实如凌延川所说,不大,却也血肉模糊。待结痂愈合后,恐会留下丑陋的疤。
她心疼难捱,以至于责怪的话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咽下。
果然爱是常觉亏欠。
在凌延川扶住她颈后用力吻她时,她竟在想自己亏欠了对方多少。
她必须助凌延川完成复仇。
待他上朝弹劾吕饶,她便去君夫人院中跪求一个公道。
闹剧,就该闹得越大越好。
这般步步为营的算计,与从前在现世所见证的商战何其相似,只是区别在于,在这里走错一步,赔上的不止是前程——
还有脖颈间这条随时会断的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