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延川淡淡摇头,他知道金钗的死对程扬知来说打击深重,是谁人也无法慰藉的。
“生死由命,让她看开些。”乌勒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掌握了帝君谋害西娜的证据,届时我会带柱州全体将士杀入京州。”
凌延川叹了口气:“多谢舅父仗义,只不过……我担心这般大动干戈会伤及无辜百姓。”
乌勒王冷哼一声:“呵,你小子倒是大义,有大将风范哈哈哈。”
他没心情附和乌勒王,一想到程扬知整日因金钗离世而郁郁寡欢,他便也寝食难安。
“姐姐,多少吃点吧。”玉簪苦苦哀劝,“若是金钗见了您这般……”
“是啊,她若是见了我这般模样,定是会苦口婆心说服我咽下几口饭菜,可如今……”程扬知有气无力道,“如今我就是绝食,也等不到她一句劝了……”
玉簪颤抖着握住程扬知的手:“姐姐,您别说这样的话……”
“你说,人死了,会去向何处?”程扬知眼神空洞,似是望向何处。
她甚至在想,她的魂魄能够从千年之后的现代穿越至此,那是不是意味着金钗也不会死。
可她如今仍是不知,自己因何而来到此处。
又该如何回到未来。
凌延川赶回王府时,玉簪已将府邸后厨新热好的饭菜端来了数次。
“少主,姐姐她仍是不肯……”
他沉默地接过玉簪手里的木碗,走进房里就见程扬知抱膝坐在榻上,垂眸不知在想写什么。
“我已派人暗中拦截朝廷密信,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了。”他边说边舀起碗里热粥,轻吹几下送到她嘴边。
被她偏头躲开,“有线索又能怎样呢?”
再多的线索也换不回一条人命。
凌延川沉叹一气,放下手里的碗,“你现在是不是觉着,若是当时自己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程扬知明显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失神的眼瞳里找回零星光亮。
“当初我母妃去世时,我也曾无数次希望自己干脆死了算了,说不定还能与母亲团聚。”他忽然自嘲地笑了。
“可我不甘心,”他兀自捏紧手中木碗,“我不甘心就这样让敌人得逞。”
“凭什么杀人者横行人间,无辜之人却要魂飞魄散?”
程扬知抬眼看向他,后知后觉眼前人也曾有过痛失亲人的经历。
“所以我咬牙隐忍,我装病装残,为的就是复仇雪恨,为的就是我母亲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凌延川看着她的眼神里却不再有仇恨。
她紧抿双唇,她亦知晓如若此刻放弃,不仅浪费了长久以来的努力,更是让金钗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我要你成为能够掌权的人。”程扬知的话掷地有声。
“我会助你走到那个位置。”
她不住地颤抖着,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这几个字。
*
未等来拦截的密信,倒是先收到了永宁郡主宋清姝从京州寄来的信件。
信上言说她已于月前赴了三少主和三少夫人家小郡主的满月宴,一并带去了凌延川和程扬知的祝福和贺礼,还望他们在柱州能够平安。
到底是亲王世家的闺秀,哪怕性格娇纵,做事也十分体面。
还在信了问候了程扬知的两个侍女,只可惜……
程扬知看着信笺上秀丽的字迹,心里不再有金钗刚走那几日的酸楚。
人死不能复生,她如今要做的,是把日子过好,让大仇得报。
“年关将至,你们便留在我这儿度新春,待来年再返京。”乌勒王早已习惯他俩每日同他一齐用膳。
要是这府邸突然少了人,他倒觉着冷清。
柱州新春习俗与京州大不相同。
京州百姓在冰封的腊月里熬煮腊八粥,而柱州人民会在城外的胡杨林抽出嫩黄新芽时用发酵了一整年的葡萄酒共庆诺鲁若孜节。
不同于京州迎财神的鞭炮声,柱州人更信“春水润土”的吉兆,会在每年新春高山冰雪融水流入泥土的时刻,将用于祈福的物什埋入地里。
集市上货摊绵延数里,粟特商人卖着和田玉雕和核桃手串。
程扬知兴致缺缺,却总是驻足摊位前,似是想买些什么。
“姐姐,”玉簪忽然凑上前,“我有礼物要送您。”
“什么礼物?”她很是惊讶。
自打糖水铺关了门,她不再有额外收入给金钗和玉簪发工资。若只是府里每月发给下人的月钱,根本不足以让她有余钱去买什么礼物。
玉簪卖了个关子,直到回了王府,才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两枚发饰。
“其实这是,”她支支吾吾开口,“我和金钗在京州时为姐姐准备的礼物,想着等新春到了,一并送给姐姐……”
程扬知看着她手里的物什,怔愣半晌说不出话。
泪逐渐湿了眼眶。
小丫鬟手心里躺着的,是一支金钗和一支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