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明霎时想起她曾在天界翻阅过的一本奇书,沉思道:“据《山神经·奇闻轶事》记载:黑鲲鱼千尺,如鲸,常飞往南海。或死,肉骨皆消,唯胆如石上仙药也。”
宵明暗想,难不成奇书里所说的黑鲲鱼,便是自南海逃亡而来的仙栾一族?可若是得待到栾族肉骨皆消,才能被剖出石胆,仙栾哪里还能活命?
从渊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仙君,石胆很珍贵,灵榇药观仅有一块,且仅有一小手指般大小,想来中原的达官贵族应是不会跋山涉水来此地高价盘下的。”
宵明心下了然,但仍有所忧虑,便继续陈说她的猜想:“我同你讲……”
她还未仔细说来,便被一阵嘈杂声止住了话头。
原是客栈外不知何时晃荡来一个衣衫褴褛的醉汉,像是醉的不轻,嘴里还念念有词:“十月之初,天欲雨而不稳,身如风叶心不宁。时雨欲降早起程哪……谁唤我是游子?山茶花开映宿馆,住了一馆啊又住一馆!”
眼看醉汉东倒西歪,就要碰到她们这桌。
“好俊俏的姑娘!可否同我喝一壶?”
哪里来的浪荡子。
宵明正欲寻个理由回绝,就见从渊陡然挥袖,不动声色点中醉汉的穴,令其倒地不起。
“凡夫俗子,也不瞧瞧你自个,哪里配得上同仙君喝一壶?”
他神色睥睨,语气甚是不屑,不再像往常那般脾气温和。
宵明差些吓住,左顾右盼,发现并未多少人发现,长吁了口气。继而小声责备他道:“你怎地这般鲁莽?都同你说了多少次,少在凡界动用法术。再说,他也未伤人,你令人家昏睡过去,误了正事怎么办?”
从渊低着眼眸,令人看不清情绪:“让仙君受惊了,是在下冒失了。仙君说的是。”
他这一脸不服,倒不像是诚心认错的人该有的神情。
“……”
“罢了罢了,我继续同你言说,”宵明很快便想起最初的话头为何,连忙将方才的不快抛掷脑后,兴冲冲同他分享她这二日的所见所得,“要说我本是去宝山青林寻巫相,洽谈观旬之境的,你猜我除了办这档子事,还发现了什么?”
从渊见她一脸期待的模样,便配合她思忖一番,继而皱眉猜测道:“难不成遇见赤水女子献?”
宵明心道,真心无趣。若是仅仅遇见赤水女子献,她何苦再来问他一道?
她悻悻道:“不是。”
“那便是遇见住在宝山里的山民?”
“也不是。”
她等不及从渊猜第三轮,正想直接道出答案,却被从渊抢了话头。
他似有所悟,慵懒笑道:“仙君这般有兴致,容我再答一次——料想仙君该是寻到栾了。”
宵明惊得直起身子:“你怎地知道!我还道你猜不出呢。”
从渊笑而不语。
他笑得这般自信,倒像是方才两轮是在逗她玩了。
“你且听我说来……”
*
客栈里进进出出,客官们大多聚在一块聊天聊地。店里甚是热闹,无人在意一桌氛围感极低的两个人,正小声密谈着什么。
从渊听得头头是道,一面听着,一面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宵明讲完,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以上,便是我同你说的这些了。你可听明白了?”
从渊不动声色拉开一小段距离,好让宵明呼出的热气不喷在他的脸颊上。
他呼吸略显急促,也和宵明保持同等低的音量:“在下明白了。”
宵明没有察觉到从渊的异样。
她想到仙栾的事,轻轻叹气,又顿觉口干舌燥,便端来一个茶杯,正欲给自己倒杯热茶,茶壶就被从渊夺了去。
“仙君,此等琐事,就让我来罢。”
宵明看他谨慎地缓缓倒好一杯茶,又在唇边温柔吹了吹,才稳稳放置她面前,只觉哪里不对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臭龙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她好笑道:“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从渊握着茶杯的手一滞,差些将茶水洒了几滴出来。
他面上并无情绪变化:“仙君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不愿仙君的手被热气蒸伤罢了。”
宵明本也只是玩笑一番,没有放在心上。
她端茶饮了一口,咂舌道:“要说着南海栾族一族,还真真是个悲苦的族类。幸而仙栾拼了半条命游到宝山山脚,被巫相捡了来,否则也是死路一条。你别说,巫相瞧着那么不通事理一人,竟还是有些菩萨心肠的。”
从渊淡淡道:“仙君,世人不是皆有你这副好心肠。有的人,不能只看他的一面。他的一面是圣人,受万人敬仰,所有人见之都顶礼膜拜;但他的另一面却极可能是——死后为恶鬼牵引下地狱,且在怎般,也无法洗清一身罪孽的人。”
宵明扬眉,不解道:“何以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