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温岚走出来不到一秒,发现一个奇怪到惊掉人下巴的问题。
雨还在下,只是好像她淋不到了。
雨像是在避着她走。
脸上好像不再有冷的感觉,并未完全湿透的衣服保持了原状。
薛温岚不可置信,惊疑回头望向那座不男不女的神父或者神母。
科学主义第一次动摇。
“靠。”
薛温岚不自觉吐出一个脏字。
但又令人诧异的是,下一秒,这种感觉消失了。
雨重新落在了她的身上。
薛温岚却松了口气。
她自嘲般笑笑,心道可能要冻死了吧,幻觉都冒出来了。
蓦然,雨又停了。
仅限于她头上的雨停了。
抬眼望去,是一片黑色,黑色的伞。
持伞的人是个大概四十岁上下的寸头女人,腱肉虬结,看起来很不好惹,也跟传统认知里的女性完全沾不上边。
只见寸头女人僵硬地从嘴边挤出一个笑,反倒显得更加面目狰狞:“去我店面里避避雨?”
薛温岚无所谓,便沉默跟着走。
二人最终在一家不大不小的修理铺前停下。
招牌“钱来义体修理”黑底红色,几个字工工整整,没有任何装饰。
薛温岚无意识抽了抽嘴角。要她来说,这审美是死绝了才能想出给店面牌匾整成这样。
这时她才注意到,这家店的隔壁就是魅力酒吧。
这种招牌估计是完全吸引不到客户的。
偏生这年头的义体行业最赚钱。如今出去走在大街上,普遍都能看见装了义体义肢的人,几乎是人人都有。
人们似乎得了一种叫做“机械癫狂症”的病,没有安装义体的人反而是稀有珍贵的异类。
薛温岚有一颗完全机械的心脏,薛华曾经肋骨骨折过,也有仿生机械肋骨,面前这个寸头老板的左手也是完全机械化的,冰冷但却便捷高效。
精致利己主义下,人人追求机械化反倒合理了。
寸头女人走到店面门前,用面部和瞳孔解锁。随着滴一声,金属门缓缓自动上升。
店里灯刷刷两下自动亮起。
寸头女人率先收伞走进去。
薛温岚随后跟着,完全踏入店里时最先看到最新款义肢的全息投影交替展示,而后是店里货架上琳琅满目的义体义肢,种类看花人眼。无论是增速型,多功能性,还是一式多变型等应有尽有。
寸头女人找来两把椅子坐下,又甩给薛温岚一条干净毛巾:“擦擦吧,可怜见的。”
薛温岚接过,就听见寸头女人自我介绍道:“我姓钟,全名钟伍,你叫我钟姨就行。”
薛温岚依言喊了一声钟姨。
钟伍点点头,坐下:“反正外面下着雨,那你就听我讲个故事吧。”
钟伍也不问别的,见薛温岚点头后就开始说:“一个可怜的女人,嫁给她丈夫后贤惠顾家,伺候公婆。可时间一久,她丈夫就开始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暴露本性。喝醉打她,生气打她,被人瞧不起了打她,没事就打她。”
“第一次,他抓住女人的头发,狠狠扇她巴掌。女人事后害怕,于是剃去了头发。第二次,他掐住女人的脖子,想要掐死她。女人感到害怕,试图反抗,却被他反剪住手,导致女人左手前臂骨出现畸形弯曲骨裂。”
说着,钟伍露出了她的那只左手义肢。薛温岚听着,明白也许那个可怜的女人就是眼前的钟姨。
钟伍继续讲:“女人明白事不过三,她终于决定彻底反击。于是她学习拳击桑搏,第三次时她的拳头落在丈夫太阳穴,失手打死了丈夫。”
“不公的世界本该判处女人无期徒刑,奈何女人早已深知世界运行的法则,依靠帮派攀上了上城区,减刑后不过几年就早早出狱。”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钟伍看了眼外面,雨快停了。
“这个故事很老套,但它教会了我要争取活,还要活下去活得好。”钟伍站起身,摸一把薛温岚的头,动作轻柔,“我不知道多的,但我猜你肯定缺钱。”
钟伍站直,往店后面进去一会儿马上又出来,手上拿着个银白色的头盔状的东西:“我有一套全息游戏设备,全新的,估价也许还行。我也用不着,你拿去吧,拿回去卖掉也行。”
薛温岚愣着没动。
钟伍拿过来强硬塞进薛温岚怀里,拍拍她肩,爽朗一笑,倒是自然了:“我好不容易发回善心,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当今天有个傻x被你遇上了吧。”
薛温岚沉默地看向她,接下头盔:“……谢谢钟姨。”
待薛温岚走出店铺,雨早就停了。光圣市的夜里,停了雨,就变得风清气朗,吸一口气都凉的过肺。
薛温岚呼下一口气。
不就是活么,不就是比谁更会装么,她又不是不会。
她知道她该怎样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