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跟往日一样,她妈妈微笑着给他准备早餐,他吃完出门上学,然而刚走出来,他妈妈就从楼上一跃而下,脸着地,重重摔在他面前,顿时血肉模糊,一大波的血顺着流到他脚下.......
他站在那里,死死地站在那里,不会喊不会叫,直到旁叔冲过来将他抱入怀中,他才泪眼决堤,呛声大哭。
在他的印象中,他妈妈总是不吝于给他温暖的笑容,哪怕她心中藏着再多的事,她从不会把那些负面传给他,就算昨晚她和自己的丈夫爆发了一场有史以来第一场也是最大的一场争吵,第二天早上她依旧能微笑着给他准备他爱吃的早餐,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竭尽所能给他营造一个温暖的家,而这一切随着她这一跃,烟消云散。
他的妈妈是一位温柔漂亮的女子,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她之所以嫁给他爸爸,全是因为父辈的施压。他爸爸抱得美人归,喜不自胜,不停表示爱意,婚后的生活两人还算甜蜜,直到他的呱呱落地。
这时候,他爸爸的本性暴露了出来,在外面偷腥,起先他还顾及一些,偷偷藏藏。后来知道自己妻子性子软弱,胆子也就大了,到处拈花惹草,夜不归宿。
他妈妈整日变得郁郁寡欢,但是在面对他时,脸上永远是能将冰雪融化的温暖笑容。他的整个童年、青少年,印象中都是妈妈一个人,只有妈妈一个人的温暖。
他爸爸在外面乱搞也就算了,发展到后来,还带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次数多了,也有被他撞着的时候,小的时候他还不懂,他还跑去问他妈妈:“为什么爸爸要把那位姐姐压在身下,爸爸是不是在欺负那位姐姐,我听见她叫得很痛苦,爸爸为什么要欺负她?爸爸是坏人吗?”
“爸爸当然不是坏人。”他妈妈搂着他,温柔地跟他说。
他问了那么多问题,他妈妈回答他的只有这么一个问题。
那天,他在外面隐隐约约听见爸爸怒吼的声音,“这怪谁?是你自己没看好你的儿子!”然后,他看到妈妈红着眼从房间出来。
后来,那种叫得很痛苦的声音,他又隐隐约约听过几次,但是每一次他妈妈都进他房间来,陪在他身边,要么给他讲故事,要么就陪他一起睡觉,那时候他可开心了,还想着每天都有那种声音听就好了。随着年纪的渐长,他再愚笨,也明白了那种声音对妈妈来说,是一把无形甚于有形的锥子,一下又一下地钻进她心脏。
若说,他爸爸尚且能顾及他妈妈脸面半分,她妈妈都不会踏出最后那绝对的一步。他妈妈性格隐忍,她能忍受他爸爸带那些女人回来,可以在屋子里任何一个角落乱来,但就是不能在她的卧房,那是她的最后底线。
终于,他妈妈歇斯里地与他爸爸爆发了一场争吵。
那是很深很深的夜了,他躲在门后听两人争吵,他不敢出去劝,更不敢让二人知道他在偷听。实际上,他是不想让他妈妈担心。他知道他妈妈这些年来,苦心经营,让他生活在一个看起来健康温暖的环境,费尽苦心去掩盖这些不好的方面,他也一直假装不知道,若是他此时一出去,那她妈妈一切都白费了。
他听到爸爸说了一句“你想死,那就去死。”然后他摔门出去,一切平息了下来。
他一夜都睡不着,第二天早上假装跟平常一样按时起床,他又看到了他妈妈那温暖的笑容,还吃到她亲手给他准备的最爱吃的早餐,一切跟往常一样,好像昨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他以为昨晚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却没想到是一切不可重来......他妈妈就以这种与她性子决然相反的刚烈方式摔在他面前,用鲜血与他诀别。
他常想,若是他爸爸没有对她说那句去死的狠心话,会不会有不同结局?
自从他妈妈去世之后,他爸爸就更鲜少回到这栋屋子,对他更是放任不管。表面上他爸爸看似收敛了,一门心思放在生意上,那些年生意也是蒸蒸日上,越做越大,可男人本色,暗地里谁又知他怎么胡来?
他爸爸没有再娶,但他相信,这世界上,他爸爸的孩子绝对不止他一个。
他从来没想过当什么集团继承人,也没有什么远大抱负,所以除了他,最后谁来继承集团他一点不在乎。但为了体现自己还有为生命忙碌的价值,他收购和投资了一些不起眼的小公司,不用明争暗斗、费尽心思经营,就这样简简单单,赚不赚钱只是其次,只是让自己还有事情忙着,不用终日胡思乱想。
他总觉得,他的人生跟他妈妈很像,只是他妈妈丢下他走了,他还在挣扎。
祁蔚听到自己儿子的怒吼,多年来他那些自我安慰刹那间被无情粉碎,他震在当场,一时无话。
祁志川决然走了。
经过一个市民活动广场时,祁志川急刹了车,不远处的水池旁有一抹身影,一抹熟悉的身影,依旧是白色的连衣裙,依旧是柔顺的披肩长发,一如当年。
祁志川鬼使神差地下了车走过去,脚步却重如千石,每一步都像是要用尽全力才能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