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不知道调查背景,尤其她们的目标还是并不核心的子公司,对抗性应该会小很多。
*
第一天和第二天都很顺利。
尽管这家子公司所在的开发区堪称荒无人烟、杂草丛生,但也是另一层意义上的百废待兴,街道新、厂房新、工地新,就连她们入住的酒店也是崭新,早餐时分都见不到几个住客。
变故,发生在第三天傍晚。
事后再回想,她们在银行营业厅等待对公柜台打印流水时,就已经隐有异常。
银行对接公司的客户经理先是久久未联系上,而后联系上了,却又推脱说自己公务外出,建议她们改日再来。陶陶很警惕,强硬要求银行其他人员当场打印,可机器刚启动就故障了,只能用其他工作电脑打印,一直到天黑才堪堪打印完。
远康药业派来陪她们调流水的财务,在等她们把文件都装好行李箱后,就匆匆告辞说要回家接小朋友了。
岑屿和陶陶本想打车回酒店。
可这地方实在是偏僻,白天工作时段还勉强有些人流,到了晚上,叫车都困难,她们在银行门口等了十多分钟,叫车软件一点反馈也无。
天色已是漆黑,四下寂静,只有杂草丛里的虫鸣风动清晰可闻。
突然有车辆路过,特意停下来问她们要不要搭车,探出头的司机是个光头男子,陶陶有些意动,岑屿却觉得这人面相凶恶,扯了扯陶陶的衣袖,抢先开口拒绝了。
又等了好几分钟。
她们最终决定先步行一段路,边走边看能不能叫到车。
夜幕下的街道格外冷清,昏黄的路灯投下长长的阴影,亮着灯光的店铺也只有零星几家。
拐了两条街后,岑屿越发感到不安,身后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她们。
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妄动,小心留意着道路两旁摄像头,尽量留在监控镜头里。
终于路过一家火锅店,三三俩俩还坐着些食客,岑屿立时拉起陶陶的手推门,侧身进门时,眼角余光果然瞥见,正有两个年轻男性一远一近地跟在她们身后。
喧闹嘈杂的人声涌来,她赶紧抓住机会在陶陶耳边警告道:“小心,有人在跟踪我们,这里人多,先避一避”。
陶陶没吭声,只牵着她的那只手紧了一紧。
岑屿径直朝一个被食客包围的中间餐位走去,又特意把行李箱搁在了靠墙内侧——这些天调取的流水、抽取的会计凭证和存了一堆关键报表的办公电脑都在这行李箱里。
两人坐下来,一边故作镇定地翻菜单,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门口。
不出所料,那两个年轻男子也一起走了进来,一高一矮。高个儿精瘦,面容阴冷刻薄,矮个儿黝黑,看着也是贼眉鼠眼。他们四处张望了会,寻了一个角落座位坐下。
岑屿心下顿时已有了七八分确定,犹疑着拿起手机准备短信报警。
陶陶动作比她更快。
她在桌上指着菜单和服务员问三问四,在桌下却轻轻踢了岑屿一下。
岑屿会意,低头看见手机上来自陶陶的新短迅。
陶陶 Doris:
「我报警了。你在左江还有认识的人吗?」
裴青岩的名字,浮上心头。
正在这时,屏幕微闪,恰是裴青岩发来了一则短信。
裴青岩 Ethan:
「下班了吗?这几家餐厅颇有左江特色,风味也好,有空可以去尝一尝。」
他在线。
岑屿心跳如鼓,一时顾不上许多,直接发了个定位过去,怕自己正被盯着,又作出轻松模样,一手撑着桌面托腮,一手啪啪按着手机键盘,迅速写了一条求救短信。
岑屿 Seren:
「我们可能被跟踪了,现在躲在火锅店里,对方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你有保镖吗?能派辆车来接下我们吗?」
裴青岩 Ethan:
「十分钟到。」
发出的下一秒,她就收到了裴青岩的回复。
*
这是度秒如年的十分钟。
一切都很正常。
服务员端来了火锅,火锅开始冒泡沸腾,把羊肉片烫进锅里,蘸了麻酱裹进嘴里。
唯有她手中微微颤抖的筷子,再鲜嫩也味同嚼蜡的羊肉,揭示出一丝不寻常。
岑屿很焦虑。
无法控制地紧张。
她已经在第一千遍猜测,那一高一矮的两人有没有携带凶器?是警察还是裴青岩的人会先到?警察会来几个?会是便衣吗?会激怒对方吗?……她担忧成千上万,就在她第一千零一遍在脑海里演习时——
裴青岩推开门。
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很好,他带了两个保镖。
两个膀大腰圆,一看就是保镖的大哥。
裴青岩一眼就看到了岑屿,径直穿过人群,几步来到她背后,俯身双手拢住她纤薄的肩背,伟岸身形恰好为她遮住那些危险不安的窥视。
顷刻间,岑屿被他身上萦绕着的冷杉气息裹住,霎时心静。
一个保镖大哥也来到了陶陶身侧。
裴青岩向保镖微一点头,薄唇贴近她耳廓,温热呼吸近在咫尺,低声道:“Seren。不吃了,我们走。”
话未落地,岑屿已抓起行李箱拉杆,触电般跳起,积蓄了太久的紧张警惕终于找到了泄洪口,她紧紧攥住裴青岩的手,几乎是跑着往店门走去。
一个保镖大哥护着陶陶撤离,另一个保镖大哥正在门口接应。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高个儿和矮个儿察觉有异,直接绕过食客,冲了过来。
高个儿伸手往保镖大哥脸上就是一拳,好在保镖大哥险险避过,又抡动右臂,一拳重击在高个儿腹部,替他们拦住了片刻。
一辆没牌照的商务车就停在门口。
陶陶那边没有行李箱,更快一步,已经安全上车了。
岑屿却在门槛处,被行李箱绊住。
矮个儿的动作灵活极了,瞅准机会,竟一把绕过了保镖大哥,又极迅捷地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短刀。
刀光一闪,直直朝着她握着行李箱的那只手而去。
岑屿怕极了,却又冷静极了,这是要恐吓她,令她放手扔开行李箱。
她闭上眼,没松手。
只用尽力气拉起行李箱,强行转身,想尽力避开那刺向她的凶刃。
哐当。
矮个儿的短刀,被裴青岩一脚踢开。
再睁眼,她已经被裴青岩护在怀里。
他结实有力的手臂,一只紧紧扣在她腰间,一只绕在她身后,覆在她紧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上。
“上车。行李箱交给我。”
裴青岩的声线是从未有过的紧涩,语气绝对的不容置喙,他一手拎起箱子,一手在岑屿腰间轻轻推了下。
岑屿不敢耽搁,右腿一迈跳上车。
刚坐好,就朝裴青岩伸出手,想帮忙接一下行李箱。
裴青岩冷眸看了她一眼,神情不愉,却也没说什么,把箱子递给了她,反手握住车门侧方的拉手,一步跃上车,立刻下令司机出发。
“那两位保镖大哥?”
岑屿不安地望向车外,身后的店门前两位大哥似还在和对方缠斗,好在方才混乱间,凶器应该都已被收缴了。
“不必担心,接他们的车已经到了。”
裴青岩冷冰冰地答,他的面色铁青,眼里乌云密布,是无尽大海上暴风雨即将狂飙疾转的前兆。
岑屿却没回应。
她落在窗外的视线,正看见那辆曾在银行门口问过她俩的车,还有那个光头佬,就停在这街角,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光头佬掐熄烟头,低声咒骂了一句,摇起车窗发动车辆,方向正与他们相反。
幸好幸好。
岑屿缓缓吐出一口气。
对方,应该是暂时放过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