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莳萌的预想中，他们接下来会搭乘多罗赛的顺风越野车进入下城区。车辆模式的聆无法穿越赫墨忒尔之线，但好在她可以变成车载娃娃。

路上，坐在后驾驶座位上的他们聊了起来。

“结果你还是准备依靠我了？”

听到达里恩这么说，柳莳萌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我救了你的命诶，稍微靠一下怎么了！”

但他笑了一下，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要是知道你会把我当成神医，丢在这个鬼地方替别人看病，当时就不需要你出手。”

“哦？”

“你有什么办法？”

柳莳萌转念一想：“可是……他当时都把刀架你脖子上了。”

她猜达里恩是准备徒手招架，但实际并不是这样。

“我出来前顺手带了一罐喷漆涂料，往他脸上喷，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听完全程的多罗赛敢怒不敢言：服了，有没有人来管管老子的死活？！

“也是，你一脸凶相，看着就孔武有力、实力深不可测的样子，应该不至于被小头目欺负吧……”

“要喷也不早点喷，害我狂看一堆 R 卡详情信息，头都看晕了……”柳莳萌碎碎念道。

“你在说什么？”

“嗯，我在说，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我都不知道。”柳莳萌赶忙偏过头，假装看风景，没有让达里恩察觉到异样。

达里恩：“在他说你是吸管的时候。”

“……”

车载娃娃聆抬起头，瞪大眼睛：【警告！警告！监测到现任主人心率异常，吸管一词与主人匹配度为 0，建议前主人撤回该条敏感发言。】

柳莳萌扶额：“够了……我说够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一想到这件事情现在都还在生气，看着在前方开车的多罗赛，柳莳萌杀心再起。刚刚还在红温的多罗赛突然感到背后一阵恶寒。

时间过去十分钟，他们聊着聊着就到地方了。

“就是这里么？”

越过赫墨忒尔之线后，一道无法被翻越的城墙出现在柳莳萌眼前，如同铁幕般高耸矗立，灰色的墙面在烈日直射下泛着冷光。

在《与死神同行》的官方资/料中，下城区一直是混乱与纷争并存的“是非之地”，战斗也是无可避免的。

柳莳萌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战斗系统从新纪元活动开始就有了苗头。她当时一心扑在攻略剧情上，什么都没注意到。

大门像是砖石中随意凿出的一块方形，而顶端边缘的抓痕让柳莳萌有些在意，她点了一下肩膀上的聆，聆晃了晃脑袋：【主人你有什么吩咐吗？】

“那个抓痕是什么？”

【正在扫描…】

【分析结果显示：那个是大型机械犬的右爪在距离门 3-5 米向前挥舞所致，边缘非常不平整，推测力度不大，或机体处于不平衡状态，型号未知。】

“没想到你居然注意到这个了？”多罗赛惊讶道，“上城区的人生活安逸，根本不可能会见过这种东西吧。”

“这是‘看门狗’留下的痕迹，在没有警卫队和安保公司出面保护的下城区，它们就是赫墨忒尔的警卫。”

柳莳萌眨了眨眼：“你怎么会知道？”

“可笑！”多罗赛猛踩一脚油门，“你以为拾荒者平时就只光顾着捡垃圾吗？我们集团可是为赫墨忒尔提供看门狗的制造商。”

“义体那种精妙的生物机械我们搞不明白，但搞明白机械生物这种东西简直小菜一碟！”

“话虽如此……”柳莳萌抓住越野车的车门框，她感觉自己要被甩飞了，“过个门而已，你开那么快是打算干嘛？”

“那当然是因为——”

“我家看门狗的日常模式是凡闯入者无差别攻击啊！！！”

车速飚到最顶格，话才说到一半，一只硕大的机械臂爪从门后飞速弹出。

它的趾骨处猛烈地释放出红光，喷出推进火焰，维持着全速向他们横扫过来。柳莳萌立刻抱住头，低到座椅下，才没有被机械犬的前爪刮飞出去。

“哼，你们应该都被吓到了吧？”

多罗赛挑衅般回眸，却看见了相当温馨的一幕：女人躺在男人的怀中，眼含热泪地看着他，娇小的身体楚楚可怜，眼神像是能拉出蜜糖丝般，含情脉脉。

“呃……呃呃……”

多罗赛捂住嘴，他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喂了一嘴狗粮。

然而，真实情况是——柳莳萌紧急避险完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身旁还坐了一个人！老天鹅，她怎么把清汤大恩人给忘了！

刹那间，她着急忙慌地扑过去救他，这一下直接撞进了达里恩的怀里。

人是找到了，坐在原位上，还非常安全。

倒是柳莳萌的鼻子遭受重创。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臂，然后用更加小心翼翼的力度摸着自己的鼻子，哭丧问道：“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

达里恩捏了捏柳莳萌的鼻子，将柳莳萌抱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机械犬的前爪没有完整的钢铁身体支撑，速度不快，躲开并不难。”

车载娃娃聆疯狂点头：【是的哦。】

【不仅如此，由于赫墨忒尔之线一带垃圾多、植被少、风力强劲，经常会出现沙尘暴现象，机械又不怎么养护，相当老旧。刚刚它就因为一阵风卡顿了足足 2 秒钟哦。】

“够了！”

“闭嘴！”多罗赛打断他们。

“你们懂什么？少拿上城区的那一套理论来评价看门狗！那是拾荒者的骄傲，是……我弟弟的心血。”

起初，柳莳萌不理解多罗赛为什么会对聆发脾气，但在正式见到“渡鸦”之后，她明白了他的执着。

***

【新地点，下城区主城赫墨忒尔，已解锁】

穿越大门，笔直行驶在荒芜而又衰败的大道上，炙热的风掠过稀稀拉拉的人群，拍打在她的脸上。自柳莳萌进入城中后，她就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您好死神代理，我是活动面板。】

【现在开始进行突击能力值检测——】

柳莳萌：……

那些属性点果然不是白给的，即便是穿进乙女游戏里，也逃不过卡数值的坏文明吗！她继续往下看。

【当死神代理体力、智力、魅力三项数值达到 20 后，将会解锁新系统：随从。随从系统将会为死神代理积累“声望”，声望可以按照比例转换为金币，也可以用来招募势力。】

貌似还挺不错的……？柳莳萌面上一喜。

【体力值未达标。】

【请死神代理继续努力。】

柳莳萌：蛤？是故意的吗？是故意的吧？！

仿佛应了那句“爱玩游戏的都是死宅”的话，柳莳萌平时不爱运动，体力出奇地差。这一次是回旋镖往她的心口上扎。

【叮咚——您今日奔跑已超过 800 米，体力值+1，16→17，未达标，请您继续努力。】

她的眼睛死死盯住面板中的“未达标”小字，眼中飘散着深深的恨意。既然奔跑能够增加体力值，那她跑到数值达标不就好了么？

于是，柳莳萌进入大门后下了多罗赛的车，谎称自己要在周围转转，熟悉环境，而后偷偷在车后面跑跟了一路。

“要死……要死了……”

一路下来，她的腿都在发抖。

【叮咚——您今日奔跑已超过 1600 米，体力值+1，17→18，虽然您仍未达标，但您拥有一颗敢于努力的心，这十分宝贵。】

【已达今日上限。】

蛤……居然还有上限？！

万恶的游戏万恶的面板……光说漂亮话……也不给我加体力……柳莳萌忍了 1600 米，实在忍无可忍，到了地方，她用足以掀开门板的力度走了进去。

嘭——

“哥哥，你回来了？”

屋内传出一阵和煦如春风般的男人声音，但多罗赛却慌慌张张地反驳道，“呃，胡说什么！不是我啊！我哪有那么没礼貌”。

“哦，就是他们吗？你在车载广播里和我提到的，能拯救我的人。”

面前那位躺在床上，瘦弱得如同一张白纸的男人缓慢支起身体。

“因为某些原因我行动不便，不能起身迎接客人。你们好，我叫胡赛金，是拾荒者集团的一员，多罗赛的弟弟。”

在看见面前的男人后，柳莳萌立刻明白了为何胡赛金会被冠以渡鸦之名。

渡鸦是“死亡”与“不详”的化身，胡赛金费劲地搬动那双义腿，他喘着细弱的气，看起来命不久矣。

这让她回想起了曾经游戏的剧情。

在共通剧情中，芳汀曾偶然出手帮助了拾荒者中的一位体弱者。后来，他因此而获得了拾荒者集团的鼎力支持，为他成为云端之城的【下城主】奠定了基础。

难道……就是这位？柳莳萌心想。

她用手肘捅了一下达里恩的腰：“你看他的腿，是不是 XRF 深层光谱义体？”

“是。”达里恩点头。

植入小腿的 XRF 深层光谱芯片因大片的皮肤腐烂而裸/露出来，如同被撕裂的赤红疮口，触目惊心。

“这种义体本来就是违禁品，对人体伤害很大，其次，安装义体本应该在严格的无菌环境进行，这里没有这种条件，会变成这样也不奇怪。”

“你说什么？！”

多罗赛攥紧拳头，他很愤怒，但更多的是懊恼，“是我……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

“你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知道这种东西是什么了吧。当初……行商说这种东西是最新的尖端科技，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但如果我知道它会害你去死，我一定会阻止你……！”

“别着急，他还有救。”

柳莳萌走上前。

虽然救人这种事情很棘手，但她还记得这是序章。既然芳汀当时能够找到治疗方法，那么，兴许她也可以。

达里恩诧异地看着她，他在想：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

“虽然我们不是医生，但对于义体的了解可不比医生少。”柳莳萌盯住胡赛金的膝盖，“光谱辐射对人体的伤害不可逆转，不过，影响范围并没有到波及全身的地步。”

信息面板散发着淡蓝色光芒，在场的人中，只有柳莳萌能够看见。

【姓名：胡赛金，身份：拾荒者

拾荒者集团核心成员之一，与领袖多罗赛并非亲生兄弟却情同手足，与他有深厚的感情。因为十分聪明，又有一双操纵机械的巧手，被冠以守护神渡鸦之名。

负面状态：腿疾-无法行动，一类致死辐射伤，可治愈，若不及时治疗将在 3 天后扩散至全身。】

还有 3 天……

柳莳萌抬眼：“时间还来得及！”

又是这种话，胡赛金下意识叹气。不知道从别人口中听到过多少次，亲密无间的密友、不相识的旅客、蹩脚的黑心医生……已经厌倦到发腻了。蓦地，他笑出了声。

“好，我相信你。”

即便如此，柳莳萌坚定的双眼给予了胡赛金莫大的勇气。如果在下城区失去了求生的希望，那才是一件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

柳莳萌发现，根源就在于那一块源源不断放出辐射的芯片，“想保住腿又不对身体造成伤害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把 XRF 给拆了。”

“这个办法我已经试过了，恐怕不行。”

胡赛金眼光闪烁，表情凝重：“XRF的外壳是合金，就算用电钻去钻也钻不开的。”

怕她不相信，他指了指表面的一个小黑点。

钻不开……是吗？

柳莳萌眨了眨眼睛，与达里恩对上视线。慢慢地，她微眯双眼：作为军方的前机械师，接触的义体必定不少吧？

两人四目相对，不一会儿，后者耸了耸肩，平静道，“我不用电钻那种东西。”

“怎么可能不用，那你一般怎么拆义体？”

“就，”达里恩看向她肩膀上的车载娃娃。

“用她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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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下载《新手都能看懂的义体指南大全》《生物机械入门原理修订版》《义体基础改造与治疗学》等 6 万本义体相关研究书籍，最末一次数据库更新为一年前。】

【旧版本备份完成……最新版覆盖完成……已完成校对并合并重复内容……】

【——下载完成。】

“聆，检索有关‘合金义体’的所有内容。”

【遵命！】

终于来活儿的聆睁开双眼，她圆睁的眼睛像两块发光屏幕，无数绿色的文字从中迅速飘过。

【已搜索到 3521 条合金义体相关数据，整合得出：合金义体的硬度优越，耐损性一流，但此类义体难以维护是致命缺陷。】

【考虑到当事人的身体状况与《后人类星际保护法》的诉求，不建议使用任何机械设备直接改造。】

【其中，在 23.1%的治疗数据中，超过七成为“整体报废处理”。

■提案如下：

1.无痛麻醉，从关节膝盖处这一最为薄弱的地方进行高位截肢，更换义体。使用者将短暂失去义体与行动能力，但身体能够得到彻底治疗。

2.电磁脉冲，将义体内的核心，即 XRF 芯片破坏。保留原有义体，但由于连接骨骼与血肉，不排除脉冲会对人体造成二次伤害，且后续治疗困难。】

多罗赛和胡赛金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聆勾起唇角，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无需担心呢！亲，红月一向来秉持着宾至如归的服务原则，为所有顾客带来舒适完美的五星级体验。基于多种因素考虑，我更加推荐第一种选项哦！】

“你什么意思？”

“老子还没开始选呢？！”

多罗赛刚开始发飙，想和弟弟一起抗议机器人造反，一转头，就看见胡赛金已经放弃了抵抗。

“我们没有选择。”

“这已经是最好的一种结果了。”他的脸绽出苦笑，“没关系的，就算再也走不了路，我也没关系。哥，你不是一直和我说，只要能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吗？”

“这是我们的报应。”

【……】

聆站在一旁静静聆听，她无法明白人类的苦痛，但所下载的知识告诉她，此刻不宜出声打扰，【主人？】

【你在做什么？】

“原来如此。”柳莳萌抓住了胡赛金的手臂，“自从你患上了辐射病后，拾荒者集团慢慢落魄了。拾荒者为了给你凑钱治疗，在德墨忒尔之线一带抢劫，其中很多都是无辜的过路人。”

“我……”胡赛金痛苦地抿起下唇。

他的眼睑微微颤抖，竭力遏制着内心被压抑许久的情绪。

“你并不认同，但那时你沉默了。”

“这使你既痛苦又后悔，我应该没有说错吧？”

“是……你没有说错。”

她的眼睛慢慢看向胡赛金的脖子：“我可以帮你，给你足够多的金钱，让你弥补拾荒者过去所犯下的事情。你可以慢慢考虑，但仔细想想，我已经帮过你一次，当然不介意再帮助你第二次。”

“不过，作为回报，你需要把脖子上这条项链给我作为信物，并且和我约定：拾荒者集团以后绝不可以再重现曾经的错误。”

多罗赛：“等一下……那条项链是……！”

“算了！”

他挠了挠头。

“随便你们吧！”

***

“这真的值得吗？”达里恩喃喃道。

他眼见着多罗赛将想说的话憋回肚子里，而胡赛金只是错愕地看向她。

胡赛金没有任何犹豫，一口就答应了，但达里恩还是感到疑惑，“这个项链不值什么钱，你怎么会花钱去换它呢？”

“这个嘛……自然是有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