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辛一路跑到山泉边，他虽幼小，却是天生魔息强大，又兼佛厉双元，在这深山中只管横着走，从来没有东西敢招惹他。他跳进泉中将自己清洗干净，连衣服也一并过了水，等爬出来后释出魔炎，片刻就全烤干了。如今他做这些十分熟练，早已不是最初一把火将衣服全烧干净的小魔头。

这一弯山泉正在他初生洗礼时那飞瀑潭泉的下游，自那晚之后山间生灵未有再踏足此处，他亦不曾再踏入一步，那一晚的情境刻印在心底最深处，封印成了连自己也无法碰触的最隐秘的圣地。

母虎与他的两个玩伴也正蹲在泉边，它们早已进食完毕，连残渣剩骨都拖得远远的丢弃了，唯独留了一大块鲜肉给质辛。质辛与他这虎奶妈也十分亲厚，先扑过去搂住它毛茸茸的粗壮脖颈道谢：“多谢啦。”母虎拿爪子拍了拍他，质辛这才松手，拖了肉去打理。

三只老虎对他的举动习以为常，见了魔息火焰也不惊惧，悠闲的趴在一旁互相清理皮毛，嬉戏玩耍，等到质辛吃完，再一同回返。质辛虽是小孩儿模样，胃口却并不小，他平时虽寡淡素食亦无不可，但有机会打牙祭，总是要吃个过瘾的。

等他返回，便见楼至韦驮正阖目诵经，他并不出声只轻轻走近，挨在他身边坐下，专注的看着楼至韦驮平和温柔的容颜，目光又移至他的左手间，诵经声如清风喜雨落于心田，然而却并不能稍缓他心中潜藏的一丝躁动。

楼至韦驮缺损一指的左手，自他第一眼见到起便成了梗在他心间的刺，彼时他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就已十分介意，而现在渐渐长大，不知为何竟隐约直觉与己有关。他曾问过，却被母亲以不甚在意的态度一语带过并不与他详说，这份在意便渐渐化作连自身也意识不到的执念与对自己无知的怒意。

楼至韦驮一段经文诵毕便停下，他早已感到质辛回来，睁眼果见小孩儿正倚坐在他身旁，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不放，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然而实在不知找何话题，正自搜肠刮肚，忽醒起一事：“质辛，你如今已开始知事，可想习字读书？”

质辛放鸭子般在这山中散养了近大半年，他因身具厉元与万魔之元，魔族传承早自意识初成时就已深植识海，并不需要特别学习便已渐知渐觉，是以他从未意识到学习的问题。然而他亦有佛元，自小长在天之佛身边，日夜聆听佛法，亦不免对此起了一丝好奇，虽然从来听得不知所谓仍觉得有趣，如今母亲一提，他便也起了探究的心思，点头应道：“好啊。”

楼至韦驮自幼便与佛经为伴，因此也不觉开蒙就教小孩儿读佛经有什么不对，山洞中封存有他早年间所抄录之佛经与心得，此时正合用。将之拿来做书本，又造一个沙盘给质辛练字，便这样就让质辛简简单单开蒙了。

质辛倒是兴致勃勃，因为在他看来，人间的文字比起魔族的鬼画符来实在简单又好看，他虽生来便掌握魔文亦知魔文之力盖不能与人文相提并论，也不能稍减他嫌弃难写难看之心。

这般对着佛经一个字一个字的认识临摹，因有母亲时刻伴在身旁，他便分外喜爱这样的时光，学得很是用心。然而论到佛理，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总有一肚子歪理机辩，腻在楼至韦驮怀里与他掰扯，纵然一向是输也乐此不疲。

这一日两人正说话，楼至韦驮忽感蕴果谛魂佛气渐至，自上次一别，蕴果谛魂一直专注于厉族动向，两人间书信联系亦不多，此时忽然前来，应是有要事相商。

质辛对这佛气亦十分敏感，他未出世时便已感受过，也知此人并不喜他，此时人来他也不乐见，便想出去，楼至韦驮却当他只是不自在，揽他在身前道：“无事，总须一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