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鞭子抽在了麻净身上,她蓦然尖叫起来:“不是、不是!”怨气冲起,旋风般的刮擦起来,又翻搅起周遭的秽气,腥臭扑面,简直无人立锥之地。
缉仲却似丝毫没有嗅到巍然不动,他的眼里现出了难得一见的沧桑,在麻净“不是!闭嘴!”的嘶嚎中说道:“他太贪心了,既想要好名声,又哪一边都不想放手,不论对人对事,他都是这样的态度。你曾是他的妻子,哪怕再自闭双目,也会察觉蛛丝马迹。这些不论,我只问你,在你自尽之后,因此获罪日夜饱受业火焚身的折磨数百年,哪怕只是为着责任的缘故,你可感受过你的丈夫为你做过什么?”
“想必你心里也清楚,今日一面缘尽,再无相见之期了。”
他慢慢的说,麻净在这些话语中,歇斯底里的尖叫渐渐变做了啜泣,她半伏在地,魂体上火光明灭,缉仲满是怜惜的看着她:“你原谅了缯鸣夏,原谅了孤城不危,为什么就偏偏不肯原谅在这件事里最无辜的自己呢?”
无人回答他,麻净在啜泣中渐渐淡了身形,怨气凝成的旋风也偃旗息鼓,缉仲知道她已经走了,便也背着手慢慢往里走,边摇头叹息:“一场感情戏看完,不久又要看一场亲情戏,等把这一位送走了,还有另一位,也不知能不能好走好送,唉……”想起当初同缎君衡打的赌,好酒好菜虽是吃到嘴,但不想这好戏,竟是全给自己瞧了。
几天之后,果不其然的麻家三兄弟进入恶脏坑来寻他们曾经最疼爱的小妹,待到几人相见,果然又是一番唏嘘感慨,麻净最终因亲人的谅解重归麻家门下得到解脱,她怨气散尽重入轮回,麻家三兄弟也总算能将这段心结解开,此事终得圆满。
待到几人走了,缉仲才不紧不慢的去找月藏锋,“御笔侯。”
月藏锋正倚石而坐,见到他来起身相迎,“吾已非殿前侍,还请直唤吾名吧。”缉仲也不再讲客气,“月藏锋,今日我来,是想见见缯鸣夏,你可能通融?”
月藏锋摇头:“吾并无阻拦鬼师的理由,毕竟鬼师汝仅用三天便解吾诗谜还吾自由,使吾不再困囿于王令,只是此事端看不笑夫人意愿,还请鬼师见谅。”
话音刚落,一朵杜鹃花飘飘摇摇落下,月藏锋伸手接住,对缉仲说:“夫人愿意见你,鬼师请吧。”
缉仲挑挑眉,说了句“多谢”便自往里去了。
缯鸣夏自封于镜石,不言不语不怒不笑,自麻净以自身鲜血为咒自绝于她眼前,她便在麻净墓前起誓,从此自逐于恶脏坑,一生不哀不乐,从此做一个无心无情的人,“不笑夫人”亦是由此而来。
缉仲见到缯鸣夏,直言道:“缯家小女,你身上咒力已解,为何还要在此地徘徊不去呢?”
不笑夫人仍是不言不语。
缉仲也并不期待,只是将自己要说的话讲完:“你是天生的控灵之体,虽然从未修习,却也有无师自通的本事。麻净以血命为祭下咒于你,想必你感应得十分清楚,更有这数百年共处恶脏坑,她前日发生的事想必你也尽数知悉。如今她已放下,你又有什么放不下呢?”
镜石中的不笑夫人双目轻阖,微微摇头。
缉仲轻叹道:“那日我同麻净说的话,想必你也清楚。我这人口拙,想不出新词,那番话也是对你说的。另外,我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劝,放下不必要的固执,睁开心眼仔细看看,你身边总有不离不弃的人,已是十分幸福幸运。不要像我,一意孤行,落得半生凄凉,天涯到如今也不知自己的娘亲音容笑貌,何苦呢?”他摇头叹息着,渐行渐远。
几日后,月藏锋见到一朵杜鹃花飘摇着落进他的掌心,他这数百年的苦守,终是有了尽头。
恶脏坑里的不速之客尽数离开,正事也终于可以开始了。缎君衡收到缉仲传来的消息,立即赶回灵山请天之佛解中阴界红潮之困。
既然诸事已备,天之佛欣然应允,质辛信守诺言,送天之佛去往通界口后便自行回返,没有再打着去中阴界转转的主意。但他也没老老实实回返灵山,而是去了另一处秘密的所在——一个同他的身世息息相关的所在。
他来时阇魇那迦正在不紧不慢的盖他永远也盖不完的城堡,只有豹戟一人被圈在结界里无聊的扎小人泄愤,抬头见到质辛来眼睛都亮了,蹦起来叫道:“哎呦魔皇你可来了,快放我出去。”
既然质辛来了他当然也就不会再到处乱跑,因此阇魇那迦也不再拘着将他放了出来。豹戟一出来就几步蹿到质辛面前:“魔皇,先前你叫我放的赤电效果不错吧,不知有没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