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辛坐立难安,被他惦念的母亲则正独坐潭边静静发呆。
那一泓潭水正是当年质辛降生后他沐浴所在,数百年的光阴,人世或者沧海桑田,但这里却似乎一草一木也还都是当年的模样。
飞瀑流泉间激起的细碎水花在嶙峋山石间架起了一道虹桥,楼至韦驮盯着那架虹桥,目光却十足空茫,自他眼前掠过的,是这仿佛只一瞬便悄然流逝的数百年光阴。
他想起质辛刚出生时血糊糊的一小团,洗干净了,也不过小臂长短,软软的倚在自己手上,想他叼着母虎的乳、头急不可奈的大口喝奶,还有后来连滚带爬地带着两只小老虎在这山间抓鸡撵猴,以为已是尘封许久,却竟然历历在目。
他曾惶恐于质辛的长大,却也总是在安慰自己,与普通人家相比,他同质辛之间,已经多了太多时间了。
然而现在这太多的时间,也已经成为更加沉重的羁绊。
前尘历历在目,不过初生一眼,便已不忍下杀手,更何况如今的朝夕相处,楼至韦驮想:如果质辛真的要离开了,自己该怎么办呢?能表现得云淡风轻一样,同他告别,再目送他离开吗?
质辛在山间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楼至韦驮的身影,最后只余下那块他许久不曾踏足的泉潭,他在外围徘徊了片刻,感知到了母亲的气息,那颗悬宕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他琢磨了片刻,悄悄退了出去,决定先解决另一件事。
豹戟没有想到质辛在短短一天之内去而复返,他还以为自己终于能解放出去放放风了,喜不自胜地跑出来迎接质辛:“魔皇,要去打架吗?”
可怜他这一腔热情注定付诸东流,质辛拧着眉头喝道:“停!那本日记呢?”
豹戟明媚的心情瞬间就成了凄风苦雨,他跳着脚怒道:“早知道你就让我当个看门的我就不来了!”一边说,不边不忘把日记扔了过去。
那本日记挟裹着厚厚的魔息与豹戟的怨念朝质辛迎面袭来,质辛两指一伸就将日记捏住,他眼皮也没朝豹戟掀一下,“不如你可以去找屠魇那迦换个班?”
豹戟被这一句话挤兑得脸上的黥纹都要皱成皱纹了,只好委委屈屈地继续去蹲墙角种蘑菇,质辛则捧着自己的那本日记,开始发愁到底该怎么办。
以这玩意开始吸收圣魔之气的特性,实在不好再用以前的封印方式去封印了,万一它吸饱了也不知道会变个什么精怪出来。
但若是破开封印,这本毫无防护的日记只怕要更加令他提心吊胆了,质辛纠结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将日记中的圣魔之气尽数抽出,随着圣魔之气被夺,这厚实的日记如同快要散架似的颤抖起来,纸面簌簌有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四散飞走了,在圣魔之气被抽尽的瞬间,恍惚间书中仿佛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犹如鬼哭的尖泣,那声音直插、入脑,拔到最高时又戛然而止,又快又短,有如幻觉。
豹戟察觉有异,竖着耳朵站起来:“什么声音?喂,你到底在干嘛?”
质辛充耳不闻,将抽出的圣魔之气尽纳于已,豹戟围着他转了几圈,突然福至心灵地问了一句:“我说,该不是这个小本本要成精了吧?啧啧啧,你可真狠啊,你知不知道苦境有句话......”
在质辛的瞪视下他最终退后三步,举手道:“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