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要塞,一股怪异又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四周的士兵面色凝重,行色匆匆,却又刻意压低声音,整个要塞像是被一层阴霾笼罩。
怪。
实在太怪了。
说不出哪里怪。
这是他作为主将的直觉,他常年待在军营中,一个驻守在边疆的要塞,即便面临敌军围城,也不该是这般死气沉沉的气氛。
但是他看着前方徐岩坚定的背影,默默将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
徐岩递来一杯酒,热情道:“恩师一路辛苦,一定要尝尝这美酒,我这就吩咐人准备一桌好菜,为你接风洗尘。”
“不必如此浪费,”刘世尘摆了摆手,只仰头饮尽杯中酒:“军务在身,不便久留。”
一心只想早点离开白狼塞,却没注意到喝完杯中酒时,徐岩晦暗不明的眸子。
“恩师……”徐岩突然抓住他的腕甲,铁手套相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您走不了了。”
要塞阴影里突然冒出数十名弓弩手,箭头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对准在他的额头。
刘世尘这才发现酒里好像掺了东西,手脚霎时间酸软无力。
他踉跄后退,单手撑住墙壁,看见徐岩解下不合身的盔甲,拔出腰间的佩刀——是匈奴贵族的标志性弯刀。
“你……”他一口黑血喷在砖地上,“你敢投敌?”
回答他的是要塞外突然响起的匈奴号角。
徐岩的脸在火光中扭曲成陌生的模样:“恩师教过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
徐岩投敌,白狼塞失收,镇北大将军刘世尘被俘。
此消息传到京中,已是三日之后。
宣室殿内,丞相长孙辽正在禀报各郡事宜。乾帝坐在殿上,静静听着他的汇报,烛火将他佝偻的身影投在御案上。
“陛下,该进药了。”王荀捧着药盏轻声道。
自太子南巡,乾帝的咳疾便一日重过一日。
传令兵满身冰霜扑进殿中:“报——白狼塞失守!刘将军被俘!”
“哐当”一声,药盏砸在殿内的青砖上。乾帝猛地站起,又踉跄着扶住御案。
“陛下!陛下!”
长孙辽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乾帝,触手却是滚烫的体温。
那张写着“吾儿速归”的信纸飘落在地,被褐色的药汁浸染得斑驳。
“徐岩...投敌?”乔叶攥着军报的手剧烈颤抖,指节泛出青白,“不可能。”
他突然想起几年前校阅,那个跟在刘世尘身后、笑得腼腆的年轻将领。
长孙辽瞥见信中内容,眼底一片骇然:沉声道:“匈奴若渡冰河,三日可至京郊!”
传令兵顺势从怀中又取出了一块金色的锦帛,锦帛上还沾着血迹,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片匈奴文字。
“禀陛下,此乃是匈奴单于挛鞮·兀鹿浑亲笔国书。”说完,恭敬跪地呈上锦帛。
长孙辽与乔叶对视一眼,他上前接过锦帛。
几人之中,唯有他识得匈奴文字。
年少时曾随父出使草原的经历,让他对匈奴文字有一定了解。
目光飞速在扭曲的字符间游走,眸子微微眯起,隐藏在眼底的愤怒一触即发。
他选择性的忽略了兀鹿浑大片洋洋洒洒的侮辱性词汇。
“兀鹿浑要求……”他声音冰冷,“三月将派出使团进京谈判。”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将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之词尽数咽下,“扬言要太子与国师亲赴边疆,否则......”
“否则如何?”乔叶指节捏得发白。
“马踏京郊,血洗皇城。”
那锦帛上不堪入目的秽语,将大乾储君比作娈童,把国师称作玩物——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抽在他脸上。
他身为大乾丞相,虽素来与雁辞不合,可当看着一个外族之人言语侮辱,还是愤怒至极。
如今匈奴的骑兵仅驻扎在白狼塞,一是天气极端,二是驻守在青河的二十二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
若真要大举南下进京,少不了一番争斗,这对与不是主场战争的匈奴并不是一笔划算的卖卖。
“荒谬!”乔叶一怒之下掀翻御案,“太子乃我大乾储君,亲赴边疆?他兀鹿浑倒是敢想。”
长孙辽俯身拾起奏本:“陛下息怒。匈奴如今屯兵白狼塞不敢妄动,无非是忌惮青河二十二万守军。”
“但若太子殿下知晓此事......”
乔叶忽然怔住。
是啊,刘世尘是太子的舅父,两人一向关系亲近。若是太子知道刘世尘被俘,怕不是飞也要飞到北疆去。
“萧寒!”乔叶厉喝一声,金鳞卫总指挥应声而入,铁甲泛着寒光:“臣在。”
“你亲自带三百金鳞卫南下云岭,就是把太子绑在马车里,也要给朕平安带回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