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长时间了?”
看着禁闭的房门,陆长光询问别墅的管家。
管家道:“自从阮少从天台上跳下来,他就和失了神智一样,连少爷的尸体都没瞧一眼,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了一觉,然后第二天照常上班,像是没事人一样。”
以至于管家越发糊涂,这温相儒是真的不伤心,真的不难过,还是因为难过伤心过了头,所以才变成这样。
陆长光又问:“一滴眼泪没掉?”
管家叹息道:“没掉,该干什么干什么,和以前差不多。”
陆长光眼圈红的吓人,闻言什么也没说,没有对温相儒的指责,也没有立马去质问那夜天台之上阮遇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只是握紧手里的钥匙道:“阁楼在哪,带我过去吧,这是我能为小遇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管家应该是早就得了阮遇的嘱托,所以二话不说就领着人上了阁楼,将人带到后,又悄无声息退出去。
阁楼很大,但是东西并不多,所以放在那里的保险柜格外的明显。
陆长光安静地站在门口许久。
明明阮遇已经死去好几天,就连尸体也被一把火烧个干净,可他还总是恍恍惚惚,总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总觉得阮遇在和他开玩笑,然后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吓他一跳。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忽然没了呢?
他想不明白,于是越发痛苦。
过了许久,他拿出钥匙,双手颤抖地打开了保险柜。
保险里没什么东西,零零碎碎地放着一些物品,有给他的,大部分是留给温相儒的。
他红着眼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魅色酒吧的股权转让书,以及阮遇名下的几处产业的转让书。
这些地方都是陆长光昔日里最喜欢去的地方,也是和阮遇回忆最多的地方。
如今全被阮遇送给了自己。
他将东西全部倒出来,纸张如雪花一般散开,他试图在满脸金钱名利中,寻找阮遇留给自己的只言片语。
忽然,一个阮遇亲手画的玉兰书签掉落出来,上面的玉兰花洁白耀眼,宛若落盏,上面撒着金粉,被阮遇珍而重之地写下一句诗。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抚摸着那飘逸俊秀的字体,陆长光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阮遇,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混账东西!什么狗屁好事,老子把你当成好朋友,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谁稀罕你的钱,你的股份,老子只想要你好好活着啊!”
“你不是喜欢温相儒吗?你不是喜欢他喜欢的不行吗?你怎么忍心当着他的面跳下去啊,你还是人嘛?你让我们怎么办啊。”
没走远的管家听见阁楼的哭声,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开始抹眼泪。
他的小少爷过得太苦,又走的太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长光收拾干净自己满身狼狈,又变成了那个作天作地的陆家大少爷,红着眼眶抱着一沓东西从阁楼走下来,然后二话不说,径直打开温相儒的房门。
温相儒正坐在桌子前处理事物,电脑亮着,听见声音后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旋即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埋头工作。
“阮遇死了。”陆长光说道。
温相儒手指一顿,一声不吭。
陆长光道:“他给我和你都留了东西,你要看看吗?”
温相儒道:“不看。”
陆长光:“明日是阮遇的葬礼,你也不去看看吗?”
温相儒:“不去。”
陆长光:“那阮家呢,你不要了?”
温相儒:“不要了。”
陆长光:“在天台上,阮遇跳下去之前,他和你说了什么,亦或者你和他说了什么,才让他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地跳下去了。温相儒,告诉我,让我知道的明白。”
温相儒摇头:“不能说。”
这件事情太过诡异,也太过匪夷所思,他就算敢说出去,他们也只会觉得自己受了刺激,疯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说。
何况阮遇是他的,他留给自己的话,也是自己的。
陆长光终于被他无所谓的模样搞出来脾气,将东西猛地拍在桌子上,被气得面红耳赤道:“温相儒,他死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从十三楼跳下来,尸体摔得血肉模糊,死的不能再死了!你看看你成什么样了,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接受他的死亡?”
温相儒眼神毫无波澜,是空虚的死寂,他情绪依旧稳定,声音平静如一滩死水道:“我不需要接受。”顿了顿,又道,“他没死。”
陆长光:“那阮家呢,公司呢?你都不要了?你别忘记了,这些都是阮遇的心血,这些都是阮遇留给你的!”
说罢,陆长光将那些文件全部打开。
“阮氏股份合同转让书。”
“和徐筠轩交易的百分之十的股权转让书!”
“名下所有房子、财产和车子的转让书!”
“阮遇给了你所有一切!爱、名誉、身份、金钱、权力和父母,他给了你所有的偏爱,他不懈余力地想要帮你,到死都在记挂着你,他为你安排好了所有的路。”
“而你都不愿意送他最后一场。”
说到最后,陆长光都觉得自己精疲力尽了,内心全都是绝望切无力的。
反倒是温相儒看着那一张纸雪白的纸张,笑出来,笑着笑着,双眸被血红弥漫,带着一丝癫狂,他讽刺地说道:“如果他真的给了我所有,如果他真的爱我,如果他真的在乎,那他就应该明白,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些东西,也不喜欢这个世界,我甚至讨厌所有人,我只是喜欢他啊!可他还是给我留下了一堆他以为对我好的东西,最后一跃而下!”
“你说,他为什么死?他为什么不肯为了我活下去?”
陆长光眼中满是茫然,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阮遇会选择这样灿惨烈的方式离开,让无数人痛心。
为什么半句缘由都无。
为什么这么突然?
陆长光颓废地倒在书房的椅子上,脸色煞白,难看的厉害。
许久。
温相儒淡淡道:“你走吧。”
十指抓着凌乱的头发,陆长光略微迟疑:“那明天……”
温相儒固执己见,道:“我不会去的。”
陆长光:“随你吧……”
第二天的葬礼下起了雨。
朦朦胧胧的天气,天空被乌云笼罩,淅淅沥沥的雨水滴在身上,是刺骨的寒凉。
顾溪云被阮琛搀扶,哽咽着,几乎要昏厥过去。
昔日里一见面就斗得你死我活的白恒和徐筠轩今日也没了往日的昂扬斗志,穿着黑色的西装,静静地站在墓碑前面,周身被阴郁笼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长光一声不吭地看向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的身影。
可惜,今日的人是这么多,来的人无不是哭哭啼啼,可阮遇最想见到的那个人却不在。
陆长光打开手机,想要给温相儒打个电话,可是到了最后,终究是什么也没做,自己找了个角落蹲在那里,开始抽烟。
雨越下越大,葬礼上,人来人往。
就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来,他打着黑雨伞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黑暗罩住他的半张脸,隐隐约约只看得见那一双死寂无光的眼神,宛若一具行尸走肉,雨水顺着雨伞低落,溅湿了皮鞋和西装裤角,他一动不动。
温相儒隔着好远,旁观着这场葬礼,心里抽搐一样痛。
“阮阮,我会让你回来的,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
“我谁也不信,我只信你。”
温相儒紧闭上双眼,想起阮遇从天台上跳下来,自己扑过去的瞬间,阮遇轻声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等我……”
然后阮遇就像是断翅的蝴蝶坠落。
剩下的事情他几乎不敢想。
他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从楼上走下来的,或许应该说是摔下来的,滚下来的,又是如何强迫自己不去看阮遇被摔得血肉模糊的身体,推开关心他的人群,回到自己的家,开始洗澡,逼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努力地让自己恢复正常,去冷静思考,接下来他该怎么做。
可是这么多长时间的压抑,他还是忍不住最后来看了一眼。
“阮阮,你别怕,也别怪我,我只是想来见见你,想告诉你,也等等我……”
他并非对阮遇一无所知。
从阮遇态度忽然对他转变,亲近其他人,甚至不惜伤害他,欺骗他开始,他就在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
真正让他有了准确的怀疑,是从盐城回来的路上。
他开了一天一夜的车,在路上,无疑是煎熬的,将阮遇和自己过往全部想了一遍。
各种巧合的遇见,阮遇对他忽如其来的深情,对他百般纵容,又到后来莫名其妙的变心,却又不和他分手,像是故意作践他一样,欺负他。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心理,反倒像是一个固定的程序,而阮遇就像是一个机器人,被迫走着那些程序和剧情。
就比如阮遇和徐筠轩的婚礼,阮遇有意调走他,却又让陆长光告诉他真相,他不信阮遇猜不到,自己知道真相后,定然会连夜赶回京都,破坏婚礼。
可他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故意调走他,又要他知道,然后让他来破坏婚礼呢?
如果他不出面呢?
婚礼是否能进行的下去?
温相儒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故意在教堂门等着,而不按照阮遇所设想的那样出现在婚礼上。
他打赌就算他不去破坏婚礼,婚礼也会进行不下去。
他赌成功了。
之后他将阮遇囚禁起来。
目的不是为了强迫他,而是监视他,将他与人群隔离出去,他想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阮遇。
可遗憾的是,没有。
这让温相儒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甚至怀疑阮遇是不是当真变了心。
所以他用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阮遇慌了。
他瞬间就明白了。
阮遇绝对被人操控了,但很大概率不是人,很可能是一个来自于高纬度的东西,不断地操控着他,亦或者威胁他,来完成某种固定剧情,并且很可能就是围绕着自己展开的。
随意他打算验证这个猜想。
所以他故意说,要是阮遇死了,就杀了他,要不然自己就毁了这个世界。
阮遇说好。
他隐隐约约猜测,阮遇是在暗示他。
而这些猜想,在天台上被完全证实。
阮遇说,自己是备受眷顾之人,是主角,而他是配角,他终究会死。
还说自己是他算无遗策的唯一纰漏。
阮遇是为自己而来,如今目的完成,那个高纬度的东西自然不会让他继续活下去,所以根本就不是阮遇想死,是他不得不死。
而阮遇这么聪明,他当真就甘愿被控制吗?
所以他才一直暗示自己,一直在引导自己。
这一切根本不是阮遇的纰漏,而是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包括他的死,包括自己的怀疑。
他死,这场局才能活。
而他要掀翻这世界,打破这个世界的规则,阮遇才能活。
“等等我,等等我……”
“我很快就会让你回来的,我会让你活过来的,你一定不会死的。”
雨水越下越大,是刺骨的冷,温相儒忍不住弯腰咳嗽起来,等他在抬起眼时,双眸已经血红。
“如果我救不了你,我就为你殉葬。”
“也让这个世界为我们陪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