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内心一跳,这根木簪是父母唯一的遗物,只作护身辟邪之用,从未有过伤人的情况——
来不及多想,就见吴均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脸色通红,“大胆,你竟然敢故意施法戏弄我——”
不过片刻,周边护阵的归一门长老闻讯赶来,一掌将他击退,心中的愤懑和着鲜血一同从口中涌出。
天雷轰鸣,带着滔天的怒气。
他被疼痛抽回了现实,这约莫是他唯一一次进入太虚仙境的机会——拼尽全力上了二层,不敢过于张扬,引人嫉恨,只拿了一株仙草。
又有一阵钻心的刺痛打乱他的思想,他倒吸一口气,神志被打得细碎,仿若游丝一般,许久才重新聚合起来。
此时只希望放在胸口的紫灵芝能禁得住这十二道天雷——
一波接着一波的雷击,他仿若在海上沉浮,快要溺死在疼痛的深海和逼仄的空气之中。
磅礴的神力降下,众人眼前一花,纵使有结界隔绝天雷的威力,那轰鸣之声仍在耳边炸开,震得两旁看热闹的子弟纷纷退后。
众人不觉看下底下瘦削的人影,仿若下注一般开始争论起来。
“你说会有人来求情吗?”
“纵使来了,又能怎样,沈师兄与少主两人交恶已久……”
“沈师兄毕竟是金丹,离半仙只有一步之遥,如何也得卖他一个面子……”
第七道天雷轰然落下,徐右吾已经蜷缩成一团,身上鲜血如注,鲜血渗透地面,沿着无妄台上斑驳的纹路蔓延,仿佛如一只无形的手在绘制着血色符号。
神秘而诡谲。
在第八道天雷降临之际,他神魂忽然高跃起来,所有的苦痛瞬间抽离,只剩一片茫然的白光。
师兄怎么还不来……
内心忽然有一道更强劲的声音,不要来……
不要让师兄知道,他突然痛恨这股不知何起的爱慕……
一滴清泪汇入满脸的血迹,消失殆尽。
无人注意到无妄台上,血色符文早已停止了蔓延,一道白影萎靡在地,周边鲜红的符文簇拥,好像神坛上献祭的神飨。
血色符文渐渐加深,变成黝黑的陈迹,无数道黑影如藤蔓一般攀援而上,黑影细如发丝,并不引人注目,此时好似流水一般,顺着垂落在地的衣襟攀附而上。
混乱的神识瞬间被拉回来,此时双目血色模糊,只感受到一抹柔软攀上了他的指尖。
第八道天雷轰鸣而至,震得耳膜发疼,然而钻心的疼痛并未如约而至,轰鸣的余韵里,脑海里忽然响起一声轻笑,清冷的气息擦着耳膜。
周围浓郁血腥味扑鼻而来,那道声音不自觉发出一声喟叹,“好香——”
他身子一顿,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然而周边天光瞬间消失殆尽,台上的人群如幢幢鬼影缭绕。
突然的异样让众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不自觉地远离无妄台。
周围嗡嗡的声音好像隔着一层水,徐右吾听不真切,想起身离开却好像被牢牢定在地上。
嘈杂之中,一道电光瞬间点燃众人脸上的恐惧,万钧雷霆如箭破风。
他下意识地闭上双眼,然而一道热光闪过,眼前炸起无数粉末。
若是有心人就会发现,这道天雷落下时,只堪堪略过徐右吾的边角便被无形的力量炸开。
可惜周边天地的灵力如旋涡般盘旋,隔绝了众人视线。
天色骤暗,眼前浮现一个似钉子。
他眨了眨眼睛,发现黑影越来越清晰,确切来说是一个笔挺的身影,只是周围浓重的黑气把他描摹面目全非。
与此同时,那道黑影似乎也发现了他,漆黑的黑眸在暗夜中散发着渗人的光芒。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只见那道黑影带着血腥的疾风越来越近,他呼吸一窒,眼前的最后景象是一抹舔着血的嘴角。
然而并没有任何感觉,仿佛刚刚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天雷陆续在眼前炸开,他却感受不到疼痛,这是魂飞魄散了吗?
忽然一阵骚动,不知是谁乍起的声音忽然把他拉了回来。
“沈师兄来了——”
他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的源头看去,视线模糊,仍能看清两道人影依偎着走过来。
喉间莫名涌上一股血气,呛得他咳嗽不止。
沈危霄不仅及时来了,身旁还带着一位少年。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被另一人吸引,这名少年一身白衣,似柳如风,正扶着沈危霄慢悠悠地走来,关系似乎不一般。
“那是谁?”
“不知道,但感觉比下面那个好看……”
正在众人好奇此人是谁时,只有徐右吾别开目光,一声苦笑封住了满嘴的血腥。
是他落下一身重伤也要救回的人,是这三个月与他朝夕相伴的人,是一个自己连羡慕都不敢的人……
沈危霄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足,“茗儿,你说该怎么办?”
“听说你师弟是为了你的伤才去太玄仙境的,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但他擅自进出太玄仙境,又打伤少主,实在是罪不可恕……”
被唤作“茗儿”的少年柳眉微蹙,似乎颇为苦恼,不过片刻之后又云消雾散。
“既然他受不住十二道雷刑,归一门也留不了他,不如让他自请离山,如此,大家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沈危霄并未多言,看了眼首座的吴均,“不知少主意下如何?”
吴均似乎有些意外,不知道此人是哪里冒出来,不过沈危霄都亲自来了,他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
至此,徐右吾的处置便被几句话定下了,他跪伏在地,无力起身,便干脆继续跪着,反着腿也没了知觉。
然而雷刑中止了,纷纷的议论才开始凌迟。
“啧,修炼半辈子都没沈师兄这一日的生活精彩呀!”
“只听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唉,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