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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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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宁姝的加入让备受冷落的联邦最高法院获得了它应有的重视。这位制宪者对阿兰卡诉摩耶一案创造性的判决让最高法院掌握了对这份原初契约的诠释权力,进而形成了以宪法为核心的制衡机制。但在此案之后,一个新的问题亟待每一位大法官思考:既然任何一项权力的存在都是双刃剑,那么最高法院应该在何种情境、何种程度、何种原则下动用司法审查权?以及,在这个旨在以妥协尽最大程度达成和平的机制中,联邦最高法院又应该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在这一问题上,陆宁姝的继任者乔治亚·马歇尔显然有自己的答案。

——摘录自《妥协与平衡:宪法的精神与实践》,靳理著。

联邦最高法院二层的布局并不宽裕。抛去最中央属于法庭的部分,剩余的空间正好足够四个大办公室和两间小会议室,以及每层楼都有的公共空间。既然是公共空间,日常在此处活动的人也都名副其实,大多是些访客。

每年的开庭季,前来游说的、套消息的,或是因私人事务前来拜访大法官的人络绎不绝,多会在此处停留。自然,偶尔也会出现些尴尬情况——比如同一个案子对立利益集团的说客在此处会面,又是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后来,马歇尔首席大法官嫌这些人扰了最高法院的清净,明令行政处的工作人员严格按照预约放行访客,除非是大法官本人通知允许放行。

靳理走过长廊,在路过会客区时顿住了脚步。沙发上坐着一位优雅的年长女士,挽起来的浅棕长发里已藏了不少银白的发丝,身上穿着一件和靳理那件差不多样式的黑袍,领口有深红的翻领,边缘绣着金线——这正是最高法院大法官的法官袍样式。她正耐心地听对面的来访者长篇大论,见到靳理,她侧过头来,对他打了个招呼。

“看起来我们今天的聊天很不幸地要终止了,菲奥娜。”她微笑道,“马歇尔首席大法官希望我们九位中午一起吃个午饭……噢,是的,我知道你们对州立法权的关切,这也是宪法里州权力的一部分,自然。没关系,我们之后还有机会聊这一点。”

来访者见状,只得告辞。女士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大衣下摆,随即向他走了过来。靳理微微欠身:“兰金大法官阁下。”

“都共事半个月了,你还这么客气。”对方笑道,“现在我们是同事了,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路易斯安娜——事实上,你是我助理的时候也可以这么喊。”

路易斯安娜·兰金,和陆宁姝、乔治亚·马歇尔同一时代的法学家,在联邦最高法院建立初期便欣然接过了大法官的职务。他们都曾是雅典学派成员,或多或少地都曾参与过建国前的那段历史,甚至知晓夏尔德会议的内幕,因此被统称为“雅典世代”。然而,乔治亚·马歇尔如今已近两百岁,他的健康问题成了所有人都关心的重点。倘若首席大法官之位空缺,路易斯安娜作为资历第二老的大法官,是最有可能接任这个位置的人。

对靳理来说,他和路易斯安娜的关系比较近,则是因为他刚从法学院毕业时,路易斯安娜·兰金向他递了橄榄枝,让这个年轻人来给自己当大法官助理。

靳理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但在走的时候仍自觉落了她半个身位。考虑到待会是大法官之间的讨论,他们都没带自己的助理。路易斯安娜心情似乎不错,在哼一首卡兰丹的小调。踏进升降梯时,或许是因为这个小空间里只有他们二人,兰金问:“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以前就喊你多锻炼,现在看起来你没有听我的建议。”

“恕我直言,阁下。”靳理轻声回答,“遇到车祸,大概不是锻炼可以解决的问题。不过劳您费心,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

“话也不一定这么讲呢。身体好些,之后恢复过程能少受很多罪。想我以前年轻时不听劝,自己跑去宜居区外爬山攀岩,结果机械臂故障了,把右腿摔折了,那恢复过程才叫……”

她话音未落,升降梯的门开了。门外的工作人员见了两人,连忙问好。兰金被打断了话,也没有续上的意思,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应了对方的问候。

午餐会在马歇尔首席大法官办公室旁的会议室进行。路易斯安娜推门而入时,房间里已经坐了五个人。坐在长桌首位的老人家皓首苍颜,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正闭目养神,搭在长桌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和在场其他人不同,他的手臂衣袖上绣着一圈繁复的金色橄榄枝。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他睁开眼,向兰金颔首致意,目光随后便落在了她身后的靳理身上。

“听海叶说,你的背恢复得好多了。”马歇尔说,“不过你要是有其他不适,不必勉强。”

“目前已无大碍,首席大法官阁下。”靳理沉声道,“接下来的庭期如无意外,我会恢复正常工作。关于绿维科技一案……”

“你没有出席口头辩论,不必跟进后续的环节。”

靳理没再多言,拉开靠门的一张椅子,坐下了。他是目前资历最浅的大法官,按传统都要当“看门”的那个。而路易斯安娜作为除马歇尔外资历最老的大法官,自然坐在首席大法官身边。在马歇尔之后,在场的另外几位大法官陆陆续续地也向他表示了问候。在索菲亚和拉吉普特说说笑笑地走进房间后,人就到齐了。马歇尔见状,便喊厨房起菜。

“诸位,这应该是本庭期第一次人到齐的小聚。”马歇尔不急,便先开始他的致辞,“欢迎靳理回到我们之中。还有一周,本庭期的工作就即将开始,在此之前不得不拜托诸位加了一小会儿班,处理了一下上一庭期绿维科技案的一些后续问题。不过比起旧案,我认为各位同僚可以趁此机会交流一下关心的问题,以便之后开展工作。”

“既然如此,我就抛砖引玉了。容我冒犯,马歇尔——共事十几年,你知道我的观点一直是:我们不应该预设最高法院关心什么问题。”

抢先发言的是阿马尔·伊沙克,在进入最高法院前曾任麦加那州的州长。或许是因为行政出身,他一直反对司法机构过度干涉行政权力,甚至认为宪法应该依照它字面的含义进行解读。靳理听到坐在旁边的安托万不惹人注意地嗤了一声。安托万·让-雅克和伊沙克的观点不同,他认为法律阐释也应顺应时代需求,因此两人经常在口头辩论中互相辩驳。

“你的观点除了靳,应该在座的同僚都知道了。”路易斯安娜说,“但既然首席大法官这么说,自然是希望我们在调卷这一事项上互相有个照会。”

伊沙克耸了耸肩,不作声了。

“那我先说一下吧。”阿米尔·拉吉普特见场面有些冷清,便主动道,“我这几天一直在分析调卷池里的卷宗,存在司法分歧的上诉案件今年集中在跨州贸易、地域移民歧视和公共权力的数据调取权限上……嗯,当然,最后一项涉及到技术问题,但我认为有必要考虑是否讨论。”

由她开了头,立场同属自由派的安托万跟着附和道:“这一问题涉及到第四和第十四□□的司法解释问题,目前来看,各州司法系统的司法意见分歧较大。”

马歇尔微微点了点头。他没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向了正垂着眼专心听他们发言的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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