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庆哥儿来喊林方秋吃饭的时候,发现林方秋还是昨晚那样,坐在床边,床上的被子也没动过。
他也知道,这种时候,哪睡得着觉,要不是晚上城门关了,秋哥儿怕是昨晚都要去县城了。
“先吃饭吧,不睡觉,总要吃饭的,不然身体哪里受得了,怎么找玉哥儿?”
林方秋抬起哭肿的双眼看着他,点了点头。
“等会儿我拿药膏给你擦擦眼睛,你这双眼要是被玉哥儿看到,玉哥儿该笑你了!”
想到玉哥儿,林方秋摸了摸眼睛,也笑了一下,又忍着没哭,他的玉哥儿在哪?
等两个人收拾好,去了村长家。
村长那里也准备好了,见到林方秋:“咱直接去县衙报官,正好带着李四秀一起,你放心,不让他和我们坐一辆牛车。”
从上桥村驶出了两辆牛车,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有后面牛车上的李四秀还在骂人,旁边的李母也跟着骂,最后一人听不下去,找了一块抹布,塞进李四秀的嘴里,连带着的李母也没了声。
到了城门,守城的门卒看到这一大群人,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村长拿出牌子,说了来意,他们很快被放行。
穿过几条街,一行人到了衙门口,村长对着林方秋他们说:“你们先在这等吧。”
之后村长和另外两个人,带着李四秀就进了衙门,李母也跟着过去,她也不敢大声喧哗,只得拉住李四秀的衣服。
时间过得好慢,很是折磨人。
大概一个时辰后,只有村长他们出来了。
林方秋上前急切询问:“村长,他们怎么说?”
村长摇了摇头,“已经报给官爷了,他们会去找,需要时间,而且丢孩子的人也多……”
剩下的不用村长说,林方秋已经明白了,让官府找孩子很难。
村长安慰道:“我们先去醉香楼和人市那边找找,那个人叫老钱,应该能找到消息。”
昨夜询问李四秀,他对县城不熟悉,也说不清哪里是哪里,只是听老钱的安排,找人这事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村长把人分成两拨,一拨去醉香楼,一拨去人市。
人市的管事的说,他们都没听过老钱这个名字,估计是在路上随便碰到的,这种最难找了,有的人几年也不来一次。
醉香楼的人也说没见过,人来人往,哪里记得住。
天色不早,他们只得先过去。
连续找了三四日,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
今天寻找仍旧没有结果,他们准备回村。
看着帮自己找孩子的村民,看林方秋想到了什么。
他找到了村长。
“村长,衙门也说了,找孩子不是一天两天,我不能一直拖累大家继续在这耗着,大伙也累得不行,你们帮我已经够多了,村长,你们回去吧,明天也不用来了,后面我自己去找,不管多难,我都会把孩子找回来的。”
村长听了林方秋的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唉,是李家对不起你!秋哥儿,你是个懂事的,就按照你说的吧,你放心,我这边也会托人帮你四处打听打听,有事你就回村找我。”
林方秋又从拿出银子递给村长:“这几天,大家一直帮我找玉哥儿,如今我也没有心情,这点钱不多,村长帮我请大家吃顿好的吧,等我,等我找到玉哥儿一定好好请大家吃一顿,我……”
村长没收钱,拍了拍林方秋的肩膀,“收回去吧,这钱留着找玉哥儿用,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会怪你的。”
庆哥儿本来还想留下,被林方秋以他孩子还小为由劝走了,表示自己会找个客栈住,一到晚上自己就回客栈,不会有事的。
等送走村长他们后,林方秋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自己又奔波了两日,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林方秋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这天晚上,林方秋回了客栈,被人问了一句。
“你孩子丢了吗?”
林方秋抬眼望去,眼中浮出一丝期待,拿出自己画的小像给那人看。
“对,对,您见过画上的孩子吗?”
那人结果小像,仔细看了看,摇摇头,说:“没见过,但你可以去玉匠坊附近找找看,那边人多,说不定会有消息。”
玉匠坊?林方秋也突然想到一个人,郑江北。
或许可以找他帮帮忙。
心里又有了点希望,林方秋回了房间,收拾好就强迫自己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顾不得吃饭,林方秋就去了玉匠坊。
但世事难料...
“你找郑江北?”
“嗯。”
“你找他做东西?”
“嗯……”
“那可不巧了,小郑工去府城了,一个月前就去了,你要想找木匠,咱这还有个大郑工,哦,不对,可以叫郑工了,沿着这条路,直走就行了。”
“不用了,谢谢。”
离开玉匠坊,林方秋站在路口,迷茫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手足无措,但他很快就振作起来,没事,那就一家一家问吧,或许能有消息的。
白天找人,晚上流泪,经常想不起来吃饭的林方秋,在第十天,体力不支,倒在了一家铺子门前。
“东家,东家!有人晕倒了!”
屋里的人闻声,小跑出来,是一个漂亮的小哥儿,梳着夫郎的发髻,他已经成亲了。
温轩雪和伙计一起把人扶进后院,又将人挪到床上。
“快去请大夫。”
等请了大夫,熬了药,温轩雪端了碗给人喂药。
温轩雪看着那人嘴巴上都起皮了,也许是渴极了,一碗药没费力气就喂完了。
他身子弱,不常出门,相公出了远门,他就来铺子坐坐,伙计也就一直待在店里,他们店铺位置比较偏僻,两个人也没注意最近发生了什么,倒是刚才来的那个大夫给人认出来了,说是个可怜的人,孩子被拐了,可能听到什么消息了吧,看见他在这找了两三日,今个是身体撑不住才倒下,幸好被你们看见了。
温轩雪又帮人擦了擦脸,叹了口气,“真可怜,好好休息吧,等你醒来,我帮你一起找孩子。”
林方秋没有睡多久,他一直做梦,梦见玉哥儿喊阿爹,说自己疼,说好疼好疼......
“玉哥儿…玉哥儿别怕…”
“玉哥儿….阿爹来救你…”
床上的人好像在说什么,温轩雪坐在远处,他听不清,这会儿也没办法上前,他家臭小子来了,正窝在他怀里闹人。
“阿爹,阿爹,床上的人什么时候醒?”
“不知道啊,倒是你,你又逃学!等你父亲回来,我要告诉他。”
“不要告诉父亲!求求你了!!阿爹!阿爹!阿爹!”
林方秋真的听到了声音,他猛地睁开眼,他记得自己好像晕倒了,想要站起来,却不小心摔下床。
温轩雪听见咚的一声,连忙抬头,见人从床上摔下来,拍拍儿子的肩膀,让他去前面铺子找伙计,喊大夫来,自己连忙走过去,“没事吧?有没有摔疼?”
“我没事,谢谢,你是?”
温轩雪把人扶起来,“你晕倒在我家铺子前了,我叫温轩雪,你可以叫我阿雪。”
“谢谢你。”
“我叫林方秋。”
“我今年二十二了,你应该比我大,我喊你方秋哥?”
林方秋点点头。
扶着人坐到床上,温轩雪又开了口:“我听别人说,你孩子丢了,你别着急,就先在我这好好养着,大夫说你身子亏损得厉害,再不养着,怕是以后身子都好不了了,你放心,我相公这两天就回来了,他认识的人多,我让他帮你找!”
林方秋除了说谢谢,也说不出什么。“我把药钱给你,如果不够,可以写张欠条,我会还的。”
温轩雪笑了笑,不要你钱,认识了,我们就是朋友,朋友要互相帮忙。
林方秋红了眼,陌生人都会帮他,他那些家里人还比不上一个陌生人,不对,已经不是家人了,往后他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
一个多月前,郑江北拿了和离书,回到县城。
冥冥之中,竟然感觉自己好像和这个本应该团圆的日子有着不一样的缘分。
成亲的日子在中秋前定下,未曾想,和离竟也在这节日将至之时,命运难道在捉弄自己?
父母去世之后,虽然有师傅和刘婶他们,但郑江北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是独自一人,这个家里只有他自己,本以为今年会不一样,但…还是算了,那样的团圆,不要也罢!
在家躺了一天,郑江北突然萌生一个想法,他不想在东平县待了,凭着他的手艺,也能出去闯闯吧?再不济,府城这么大,他能学到的也很多。
说走就走。
天一亮,郑江北就去了匠坊那里,退了租,因为是他反悔,而且今年快过完了,退的钱倒是不多,郑江北也不在意。
接着又把院子里的东西半卖半送的清理干净,周围的邻居看他这样子,也出来问问他要做什么,郑江北倒也没有瞒着,直说:“我要去府城。”
剩下要带走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包袱,郑江北让人给刘婶捎了口信,就坐上马车,去了府城。
到了府城,郑江北找人牙子帮着租了一个小院,然后去了附近的集市交了摊位费,摆了个摊子,自己弄了个牌子,平时的时候就卖些自己做的小东西。
一开始没什么生意,但自从他因为闲着无聊,用做东西剩下的木头给对面摊子的大爷刻了一个人像之后,他就在这集市火了。
在府城,人像木雕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件,可郑江北的木雕,仿佛被注入灵魂一般!好像下一秒就会开口说话,谁见了都要上前拿起来感叹一番!这是活的吗?!它会不会说话?
郑江北就开始接单子做人像木雕,先付二两银子,后面再根据难易程度,收取尾银,若是中途不要了,那二两银子可不退。
郑江北一天只放出两个号,五天一次,毕竟是个精细的活,要仔细些。
这天,像往常一般,郑江北收了摊子,准备去吃饭。
他做饭的手艺还行,但晚上这顿饭,他一般都在外面吃,他来府城也没多久,更想多尝些这里的美食。
郑江北今天去了聚龙斋,进了大堂,找了个空位,喊来了小二,点了一份阳春面,另外加一碟素春卷,隔壁摊子的大哥,说这个特别好吃,这一碟竟然要一百五十文!没事,今天赚得多,就当犒劳犒劳自己了。
等菜的过程中,郑江北四处看了看,他最近想刻点别的东西,找找灵感。
但是,他怎么好像看见了一个熟人?不对,是一个熟悉的小孩?
小呆瓜?他怎么在这?
再仔细瞧瞧那个小娃娃,真是小呆瓜!
旁边的人,李家的亲戚?看着不像啊,李家的亲戚他基本都见过,难道是他外公?他舅舅?但林方秋不是逃荒来的吗?又是什么别的亲戚?怎么没见他阿爹?还有,这脸上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
玉哥儿一只手正低头擦眼泪,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始终稀里糊涂的,只记得那天到了酒楼,他刚藏了一个丸子,想带回去给阿爹吃,结果就被小叔叔拉去了外面,走了好长的路,脚脚都好痛。
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小叔叔突然内急,就把他抱给了一个跛脚的爷爷,让他帮忙看着,说等一会儿就回来。
然后他靠在那个爷爷怀里,眼皮越来越沉,好像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被关在一个黑黑的屋子里,他大声喊着阿爹,可是阿爹都没有出现!他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可大声了,突然有个高高的伯伯进来,把他打了一顿,说他再哭,就把他扔去喂狼,玉哥儿害怕极了!不敢再哭。
那个坡脚的爷爷也出现了,端给玉哥儿一碗粥,玉哥儿不敢吃,但那个爷爷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往他嘴里塞,他吐出去好多,也吞下去好多。
后来他也不记得了,他一直被关着。
今天高高的伯伯和坡脚的爷爷突然带自己出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真的好想阿爹啊,呜呜呜呜...
郑江北走过去,正想去打个招呼,只见那人好像拽了什么东西,就见小呆瓜身子一歪。
他发现小呆瓜的一只手藏在衣袖里,被绳子拴住!
郑江北脑子里出现一个可怕的念头,小呆瓜这是被拐卖了?!
见那人突然看向这边,郑江北立刻嘟囔着铜板,我的铜板掉哪去了,走去别的地方。
等他回了自己的桌子,他的脑子一团乱麻,手也跟着抖了起来,不行,不行,要冷静,要冷静。
趁着饭菜被端上来,郑江北低头吃饭,偷偷瞄向那桌,他们好像在等人,是买家吗?
不能出去报官,万一人跑了,上哪儿去找,也不能轻举妄动,这是酒楼,本来人就多,万一对方不止一个人,倘若刺激到他们,就怕惹出更大的麻烦。
找个人帮忙吧!
郑江北把嘴里的春卷吐到地上,筷子一摔,大喊:“你们大厨是谁!怎么做菜的啊!这春卷里面怎么有石头!有石头还敢卖这么贵!这不坑人吗?!叫你们掌柜的来!”
小二闻声赶来!“这位客官,出了什么事?”
“你们这春卷里有石头!”
“怎么会有石头,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