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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沙漠烈日当空，毛家茶水铺内的众人们三三两两地休憩。
远处，一行人影缓缓靠近，驮铃声清脆，骆驼踏沙而行。可最引人瞩目的，却是那一队随行的身影——青面獠牙，步伐僵硬，赫然是一群僵尸！
茶铺内有人惊呼，纷纷侧目，有几个妖族甚至握紧了手中兵器，眼中戒备更甚。
然而，队伍最前方的茅山老道只是拄着拂尘，神态悠然，似是早已习惯旁人投来的目光。
“僵尸运货？”林云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奇特的一幕，轻轻拨开了季清吟挡在他眼前的手道，“倒真是个发财的好路子。”
季清吟收回手，不与赞同地摇摇头：“秘法操作他人尸体，死后仍不让人安息，这未免有些缺德。”
老道听闻，捋了捋胡须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些皆是老道从战场上捡来的尸体。”
“以茅山道术护得他们尸身不腐，虽是运货，也是助他们重回故土。若途中遇亲朋故旧，便可归葬家乡，不至客死异乡。”
“抱歉，是我失言了。莫让英雄寒了心，古来征战几人回。”季清吟轻叹，眼中透露出敬意。
林云舟与茶铺其他众人皆站起身来，向这一长队僵尸望去时，心中满是对老道的敬佩。
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掠过那一排僵尸时，呼吸却在一瞬间凝滞。
那是一个身着残破战甲的僵尸，青灰色的皮肤，他的面容虽被岁月侵蚀，却依旧透出几分熟悉的影子。
是他？！ 她的脑海中，蓦地闪过太湖拔霸刀时，百里云舟传送的神识画面里，最后出现的那个男人。
微微叹了一口气，谁没有一些旧恨梦魇呢。
林云舟慢慢走过去，僵尸也缓缓抬起头，与她久久对视。
风沙仿佛在天地间停滞，喧嚣退去，只剩无声的沉默。
老道士惊喜地抬起拂尘，朗声笑道：“小姑娘，你认识他？那可真是太好了！他是你的故人吧！他跟了我快三百年，如今终于可以回家了！”
林云舟却故意恶狠狠道：“不认识。”
那一刻，僵尸的嘴唇微微颤动，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半晌才哑声开口，“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亘古的战场中穿透时光而来。
“那，这是什么？”林云舟的指尖指着不远处那副巨大的鲟鱼白骨架上。她的嗓音透着一丝凉意：“你应该认得出来吧？”
“百里云舟已经死了。”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似是宣判，又似是告别。
僵尸的身体狠狠一震，他的眼底浮起一丝痛楚。
随后，两人久久不语。
季清吟看着这场面，只是默默站到了林云舟身边，并没有开口询问。
僵尸喃喃道：“不……你还恨我，是不是？”
“你是黎星，你是黎明的星星，照亮夜间行路的我。”
“你说过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吗？既然你已经复活，为什么不愿与我相认？”
他的声音如同枯木风声，带着沉重的执念，还有无限的思念。
林云舟又一次指了指那白骨，淡淡道：“黎星，我不恨你，因为我不是百里云舟。”
“沧海鲟鱼寿命可达几百年，她是为了你来到长江。为了护着你，一路厮杀，成为长江霸主的，不是吗？我看到的只是百里最后一缕神识给我看的画面，敌军偷袭，她厮杀了三天三夜，只为将你送走。战神会陨落，自然是因为亲近之人的背叛啊。”
她抬起眼，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黎星，她纵然嗜血成性，杀尽天下人，却不曾负过你。”
僵尸的嗓音越发苦涩：“百里，都是我的错……三百年前，我们在长江厮杀，日夜行军，不曾有一日安息……是我厌倦了战争，我以为只要我们愿意讲和，他们也会停战。是我听信谗言，是我……”
他顿了顿，眼底尽是痛悔，“当初是我将你的霸刀扔进了太湖。”
林云舟的嘴角泛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迟到的深情，比狗还贱。”
“百里拼死都要护着你，但老子不会！”林云舟转身便走，毫无留恋。
“你就受着吧，继续当你的搬货僵尸，再见不送。”
僵尸都眼中布满裂痕，似是不敢相信，苦苦哀求：“百里，我不配再是你的黎星，你把我当作眼中钉也行。我只求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
老道士看着眼前这一对执拗的怨侣，微微叹息：“小姑娘，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既然今日有缘重逢，不如释怀，以德报怨？”
林云舟脚步未停：“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明明是鱼，最后却死在沙漠，百里云舟的尸骨都没能回去故乡呢。
季清吟见状，也只能叹了一句：“一笑相逢莲海路，人间风月如尘土。” 说完，便快速跟上她的步伐。
林云舟听闻，轻哼一声，“是啊，既然已经死了，那么从此以后，她在人间的一切都化作了土。”
身后，黎星的手僵硬地抬起，仿佛想要挽留，却终究来不及。
他喉间涌起嘶哑的声音：“不要……百里……”
“我情愿相信你还恨我，所以不来找我，我也不愿相信你已经死了。”
但林云舟，已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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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缓缓降临，烈日稍退，沙漠的尽头泛起一片金红的光辉。
季清吟回想着刚才林云舟的失态，自己从未见她如此激动，眼中浮现出三分担忧，七分嫉妒：“你当真放得下？”
林云舟脚步微顿，转头看向他，无语道：“我是林云舟，又不是百里云舟。”
她顿了顿：“再说了，为什么要原谅背叛自己的爱人呢？”
她望向远方的落日，声音平静得像是一片死水：“他还活着，不是吗？这还不够吗？”
“百里云舟的爱，已经够拿得出手了。”
季清吟定定看着她，轻轻颔首，低声道：“林云舟，你倒是看得开，性子还有点儿刚烈。”
风沙吹进林云舟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笑得洒脱——
“活着的人，没必要背负死人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