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染坊内有灯光,但置身水下,云遥努力在漆黑如墨的染池内睁开,跟着安守方掀开的湿滑青石板钻入。当段囚飞最后一个钻入时,听见头顶传来重物落水的闷响——是又爬上水面的安守方,他竟将整桶硝石倒进染池,以防追兵有火把探来。
暗渠游过一截,出现个向上的坡度,猛地钻出,云遥松了口气。
这里是一个小小的洞穴,洞中的池子分明与染坊相连,浑身蓝靛的水让她觉得有些刺鼻,好在众人都会游泳。
苏相濡擦亮小心没打湿的火折子,云遥眼见着此时个个钻出脑袋才是放下心。她将身边伊勉扶起来,这姑娘的青雘刀实在太沉,要不是身子强健,不说扶起来,只怕要沉入水中。
火光下,青苔斑驳的石壁上却现出新鲜凿痕。
“这些錾子印是军械监的制式。”段囚飞的指尖抚过三角形凿口,“看来高辛细作买通了玄嚣的工吏。”他的眼神冷冷地看向安守方,安守方只是不理他。
“等会这里穿出去是城隍庙的荒井,那里靠近护城河,从闸口出去便是。”安守方道。
水流突然变得湍急,众人扶住石壁才勉强站稳。
“闭气。”
安守方的低声在火光熄灭的黑暗里响起。
顺着安守方一行人早前刻好的井中凿口,众人湿淋淋地爬出井口,听得远方传来钟声。
事情进展地比安守方想象中还顺利,事实上,他们炸过的沟渠是重要的排污渠道,封城之后城内的垃圾亟待处理。民众出行不便,城内市价飙升,蚊虫污秽齐聚,多有怨言。
终于待得城内有豪族暗中推出个领导人引领百姓游行,待价而沽,只是百姓掀起的波澜被一番镇压。月夜下,远处的喧哗血腥都很遥遥地听到,明明很微弱却怎么样都还无休止。
书房中,祁淮隐隐觉得不太安心,案上的烛光竟熄灭了三次,见得信中段囚飞说要与安守方合作出城的事,他觉得不太放心,想了半刻正要出门,却见羽林军从五品昭武校尉慕岩来找他。
“祁将军,该走了。”
祁淮点点头还是到时候了,父亲不在家,他本来今晚回来是为了来找父亲的,罢了。
最后再看一眼祁府,飞身上马,祁淮没有再停留,手指在缰绳上紧了又松,暮色里的祁府牌匾渐次隐入烟尘。
这里,众人似乎在迎向富足的死亡。
暗渠入口处蒸腾的腐气比刀剑更伤人,虽说周围砖石堆砌有致,足以容纳两三个人同时走,但这腐臭的地下通道到底让人难受。唐璠玙将薄荷膏分给众人时,却发现伊勉的袖口沾着可疑的紫斑。
他皱起眉头,社世宗对毒术研究并不深,只是了解些康体的法子应对罢了,这些斑点难道有什么讲究不成?不想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三具浮尸正卡在闸口,肿胀的皮肤下蠕动着蛛网状黑线。
“这就是你们炸渠的杰作?”
段囚飞唐刀挑起浮尸衣料,露出腰间的铜铃铛。
“是街道司的清道夫。”
安守方擦拭着匕首沉默不语,段囚飞蹲下来看那尸体腹腔。
空窍血法运转,「吞贼」魄却突然迅速旋转起来。突破以来七魄只是浅浅地运转,他也就没有管过七魄。此时若他内视体内,定会发现心脉处一轮白魄正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免疫系统在体内发挥着作用,段囚飞尝试操纵这尸身,却发现似乎另有主人。瞧见一团团白蛆裹着黑血涌出,他迅速用火折子燎过创口。
“尸蛊。”
莫非有人在借着排污系统的崩溃,加速瘟疫传播。
“不是我们干的。”安守方皱眉,反应过来怪不得上玄都搞得各种动静都一切顺利,原来还有第三方势力?
段囚飞施展着空窍血法化解尸蛊之毒,尸体死去没几天,蛊毒远远没有从尸体中扩散出去,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投毒的尸体。急促的犬吠声突然从头顶传来,众人屏息缩进阴影。
透过残破的栅格,只见街道司差役正拖拽板车倾倒秽物,车辙印里混着黏稠的血。
“他们在用垃圾车运毒。”唐璠玙用唇语道。照理来说尸体自有衙门那边处理,不会就这么倾倒在排水沟渠之中。伊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平生出门这么多次,似乎唯有这次最为凶险。
“戌时方向,三百步外闸门。”安守方话音刚落,段囚飞已经飞身攀住闸门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