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外祖母陪着,萱儿才不怕,外祖母要一直陪着萱儿。”
叶萱伏在崔皇后身上,双手搂着崔皇后的腰部,想要紧紧地抱着却又怕弄疼了她,最后只能一手虚虚地环着崔皇后的腰,一手摸索着拉起崔皇后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只有这样感知到外祖母的体温,叶萱才会觉得外祖母还像以往数不清的黑夜里那样把自己搂在怀里,安抚怕黑的自己。
“傻……孩子……,外祖母……会一直……陪着……你的,任何……时候都……不要怕。”
崔皇后其实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看着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崔皇后心里充满了不舍。
她这一辈子,替圣上养大了后宫一大群子女,养大了亲生的女儿,到头来最牵挂、最不舍的也只有自己这个中途接过来养育成人的孩子。
她原本想亲眼看着自己养大的这个孩子能过上夫妻恩爱、儿女成群的幸福日子,可老天不遂人愿,自己是没这个福分实现这个愿望了。
崔皇后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但是没想到会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这么快。
太医本来说自己若是能扛过每年的寒流,就能相应的多活一年,可是自己躲了年前的寒流,却没有撑过这个逐渐暖和起来的春天,没有机会再看一场花园里盛开的姹紫嫣红的花朵。
“萱儿,记住……好好……爱自己,外祖母……一直陪着……你。”
“萱儿知道的,萱儿会好好爱自己。”
叶萱仔细听着外祖母说的每一句话,生怕遗漏了哪个字。
“好……孩……子……”
崔皇后用尽所有的力气,睁开了双眼,想要再仔仔细细地再看看自己怀里的叶萱,几息尝试之后,崔皇后的眼皮却越来越重,就像被人用强劲的浆糊糊了一层又一层,直到最后再也无力挣开。
感受到外祖母的气息从若有若无、到完全消失,叶萱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在这个过程里自己的感受,她只是觉得很空,眼里是空的,心里更是空的。
在感受到外祖母气息完全消失的那刻,叶萱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又回到了五岁那年。
在那一年,最爱自己的父亲突然去世,叶萱午睡醒来就被嬷嬷告知爹爹去世了,当时的叶萱觉得天都塌了,怎么可能呢?
明明前几天父亲还把自己举在肩头,在京城的夜市里从街道这头走到那头,还给自己买了甜甜的糖葫芦,糖葫芦的甜味还在口中未散去,父亲怎么就会消失了呢?
年幼的叶萱不相信父亲会抛弃自己,他之前还说等自己再大点,就教自己骑马射箭。小叶萱害怕,偷偷劝父亲:母亲本就不喜欢自己,如果自己再像男子一样骑马射箭,那样母亲会更讨厌自己的,她要做个优秀的大家闺秀,让母亲以自己为荣。
但是父亲却说:我的萱儿啊,不需要像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活在世人的条条框框里,谁说女子一定要端庄贤淑,要爹爹说我的萱儿就应该活得潇洒、活得肆意,想骑马就骑马,想出门就出门。你母亲还不喜欢爹爹呢,爹不是一样过得开心快乐,你母亲不喜欢不要紧,只要爹喜欢我的萱儿就够了。
萱儿还没开始学骑马射箭呢,父亲怎么能撇下自己一个人呢?年幼的叶萱不相信,她觉得一定是母亲为了惩罚自己前天偷偷溜出去玩,才故意安排嬷嬷恐吓自己的,是的,一定是这样,叶萱要去向母亲认错,告诉母亲叶萱以后一定乖乖待在府里再也不出门了,只要母亲不要再拿父亲惩罚自己。
但是叶萱刚走出闺房的门就被母亲派来的嬷嬷拦了回去,母亲有令:驸马去世,府里难免慌乱,为了小姐的安危,命嬷嬷看守好小姐,决不能让小姐出了自己的院子。小姐若有闪失,院子里所有下人一律撵出公主府。
就这样,五岁的叶萱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不知道父亲临去世前痛不痛苦,有没有舍不得自己。
一直到父亲出殡的前一天,母亲才让心腹嬷嬷把她带到父亲的灵前,也是直到这一刻,叶萱才意识到父亲真的离自己远去了,再也没有人会在她被母亲呵斥后偷偷跑到她的院子里,抱着她轻声安慰了。
小叶萱在父亲的灵堂前呆呆地跪了整整一晚,但是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叶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时死活都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