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铭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罗家楠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我媳妇儿怕不是被吓坏了吧?他的手抚在祈铭的腰间轻轻揉了揉,刻意放缓了语气,“要不咱俩聊会儿天吧?”
黑暗的空间里只有交错缠绕的呼吸声,一道轻缓,一道急促,明明是全然不同的频率,却恰好组成了和谐的节奏。
罗家楠的手依旧放在祈铭的腰间,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身体,没有一丝色情或者亵渎。掌心的温度熨烫着不安的灵魂,是黑暗空间的星光,是废墟之下的救赎。
“罗家楠,我害怕……”
祈铭是孤儿,维克多·李和西斯维尔·德古拉是他的养父,而他的亲生父母在他九岁的时候被歹徒杀害了。
那天是学校的校庆日也刚好是祈铭妈妈庞静的生日。祈铭穿着小西装和小皮鞋,梳着帅气的背头,捧着奖杯和证书高高兴兴地回家,准备把三好学生和学习之星的荣誉送给妈妈当做生日礼物。
年幼的祈铭面对大敞开的家门并没有足够的判断力,丝毫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他兴冲冲地跑进客厅想在第一时间把奖杯送到妈妈面前,下一刻却被眼前的一切吓得跌坐在地上。
客厅没有开灯,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祈铭首先看见的就是满地的鲜血。顺着血迹望过去,餐桌旁是趴伏在血泊里的妈妈,还有斜靠在墙边低垂着头的爸爸。
九岁的孩子隐约明白死亡是什么意思,灭顶的恐惧让他遍体生寒,小手一松奖杯就落了地,系着红丝带的奖杯咕噜噜地滚到餐桌底下,底座边沿沾着血液碾出残忍的轨迹。
奖杯滚动的声音惊醒了呆愣的孩子,他猛地爬起来,却又腿软的跌回去,再爬,再跌,最后他终于挣扎着爬到妈妈身边,两只小手揪着妈妈的衣摆拼命摇晃,一边晃一边哭喊:“妈妈……妈妈你醒一醒,妈妈……”
可是不管他怎么摇晃、怎么哭喊,妈妈都没有回答,于是他又跌跌撞撞地扑到爸爸怀里,拼命想把爸爸从地上拽起来。
然而惊慌失措的孩子哪里还有力气,他的拖拽不但没能让爸爸扶起来,反而将他的尸体撞倒,生生将孩子压在下面动惮不得。
爸爸的身体沉重而冰冷,只有真正接触过尸体的人才知道那是怎样的触感,祈铭也就是在这一刻清楚的知道,爸爸妈妈再也不会醒来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也不想推开爸爸的尸体,他宁愿就这样和爸爸妈妈躺在一起,一家三口一起死掉,这样自己就不会被爸爸妈妈抛下了。
他的手指紧紧抓着爸爸的衣服,痉挛的无法松开,柔嫩的指尖接触到皮肤,完整地感受到尸僵的过程。一室的黑暗与寂静让他的精神变得恍惚,嘴里是自己都听不懂的呓语,眼泪顺着脸颊静静滑落,他已经没有力气放声大哭,只能低低的啜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哭累了,他就这么缩在爸爸的尸体下面睡着了。
直到凌晨时分,下夜班的邻居看见祈家的房门大敞着,还以为他家里遭了贼。邻居壮着胆子进去查看,摁亮客厅的灯,看见一地狼藉,这才知道祈家出了大事。
邻居哆哆嗦嗦地打电话报警,又跑到楼下挨个儿敲门,说是普外科祈东翔主任家发生了灭门案。楼上楼下住的都是人民医院的职工,大家听说同事家遭遇了不测,全都聚在祈家门口围观。大家正交头接耳议论的时候,有个眼尖的阿姨发现祈东翔身下的孩子在动。
得亏在场的都是医生,一个急诊科的医生立即上前把孩子从尸体下面抱出来,当下就开始抢救。医生把孩子放在地上,三两下扯开衣服开始检查,来来回回查看了几遍,确定孩子一点伤都没有,大家伙这才放心。
之后的事情祈铭就不怎么记得了,大段的记忆空白之后,他只知道自己和妹妹被送到叔叔家,但是在叔叔家没有呆太久,兄妹俩又被送到孤儿院,在孤儿院生活了一年多,自己就被维克多领养,因此不得不和妹妹分开。
关于事发当天的经过,祈铭没有对任何人提起,面对警察的询问,他也一问三不知。
谁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曾经经历过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常常会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重温那段恐怖的经历。
满屋的鲜血,滚落的奖杯,趴伏在地的妈妈,压住自己的爸爸,他清晰地感觉到爸爸一点点变冷变硬,自己明明清醒着却动惮不得,也发不出声音。
反反复复的梦魇让祈铭痛苦不已,直到他被西斯维尔初拥之后,这场无休无止的折磨才终于停止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于自己选择成为血族感到庆幸。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被那个噩梦袭扰了,可是此刻的遭遇再次唤起了心底最深的恐惧。房屋倒塌的废墟之下,黑暗狭窄的空间,他整个人都被罗家楠拢在怀里,压在身下,动惮不得。
他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无力又无助的孩子,只能在黑暗中哭着面对死亡。
然而这一次把他压在身下的不再是父亲的尸体,而是面对危险毫不犹豫把自己护在怀里的罗家楠。紧紧相贴的身体让他感受着对方灼人的体温,耳朵贴在厚实饱满的胸口,很轻易就能听见对方强劲的心跳。
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他的轻抚,他的絮絮叨叨,无一不在向祈铭传达一个信息:只要有罗家楠,祈铭就不会独自面对死亡。
“南瓜,我害怕……你抱着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