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看了眼说话的门客,又拿起香勺挖起香灰,沉声道:“如今还是多事之秋,诸公不要作功成之言,死灰尚能复燃,何况历经三朝的钟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把他们真正除尽之前,这些话倒像是谩辞哗说。”
众人纷纷行礼道“是”。
周祯立于城门下,手握马鞭,一身墨色长袍融入黑夜。
望着城门中州二字,眼里浮起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转瞬就被浓浓的戾气替代。
“参见昭王殿下,殿下星夜兼程,鞍马劳顿,今日夜色已深不宜入宫,太子殿下感念,特命奴才在此迎接殿下,挪步东宫相聚。”宫人一脑门子汗的跪着,颤巍巍地传旨。
周祯刚刚升疑,随即又反应过来——中州城内,京都东宫里,还住着他的一位好皇兄呢。
冷哼一声:“既如此,本王就先叨扰皇兄了。”
谁人不知这位昭王殿下,做事心狠手辣,为人狂悖好色,傲睨一切。
当初正是因为目中无人,盗了连州赋税案脉,又轻薄御史大夫高鹤之女高菀宁,整个御史台愤恨不已,百官弹劾而被贬樟州。
听闻连州重税,刺史宋章远贪污的州税都入了昭王腰包,昭王这才毁了案脉。
不过昭王昔日也是惊才风逸,品貌非凡的逸群之才。
御史大夫高鹤也曾言昭王“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却没想到昭王竟然越发目无章法。
他盗取案脉,又轻薄御史大夫高鹤独女,使得御史大夫高鹤为此病了许久,还请辞于明德殿望能告老还乡。
皇上为能平息御史台众怒,也为留住高鹤,便严厉贬斥昭王,皇上原本就不喜皇后一族,连带着昭王,因而一贬就是三年。
但宫中又还有着其他流言,说昭王还见罪于皇上才被贬到樟州,当初昭王先是轻薄了皇上的丽妃,后才轻薄了高菀宁。
而太子殿下周恒自小聪慧好学,四岁就能背诵诗书。
传言九岁时,皇上与诸臣在文英殿议天下田制时,太子竟能针砭时弊,对答如流。
又有着嫡长子的尊崇,十六岁即被立为太子,赐册书、宝玺。
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
太子殿下却自幼体弱多病,十二岁这年患了心疾,太医曾言寿命不永,难至三十。
“皇兄房里的药气怎么越来越重了?”未等下人传报,周祯便径直入了门。
“六弟,多年未见,你瞧着愈发意气风发了,本王的身子却大不如前,没有药吊着,怕是这三年都难熬。”周恒平静道。
“皇兄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别真的应了太医的话,三十不至,臣弟吹了几年的边塞风,比皇兄难熬,哪来的意气风发,不过也多亏了皇兄一把火烧了案脉,又死无对证,连州的事就永远过去了,如今本王也回来了,若有人还想翻旧账怕是不可能了。”
周恒忽然间觉得他们这样的对话畅快极了,再也没有浮于表面的兄友弟恭,而是朝堂之上相互掣肘的敌人。
周恒轻笑:“六弟啊六弟,你果然长进了不少。”
周祯不紧不慢的拿出一份医单,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些年来周恒诊治的进展,
“皇兄,你心疾不是要大安了吗,怎么还有着这么重的药气?还是你和咱们的父皇一样,找寻长生之法,陆陆续续吃着仙丹,身子又垮了?”
周恒抬眼,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周祯,面上看不出怒气,良久后才道:“本王真是小瞧你了,这东宫竟有你这么多耳目,看来日后你剑取东宫,便如探囊取物了。”
“那是自然。” 周祯不紧不慢的说到,也为等周恒言语便直接迈步离开。
望着周祯离开的背影,周恒有些恍惚,刚刚他险些失了态,这些事周祯全都知晓,即是亲近之人中有人做了周祯的耳目!
是谁?他明明已经万分谨慎,究竟是谁背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