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陆舟,是去年参考的举人陆舟,他们二人是乡邻,现在看来还是一对恋人。”周祯叹道。
周祯见柒七仍埋着头,缓缓道:“不知你是否记得前两年科考出了一桩“杨鉴舞弊案”。
这杨鉴是宗正杨易的独子,去年也是他下场科考的年候,可这杨鉴胸无点墨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但仗着他父亲宗正的官位买通了主考官提前拿到了试题找写手给他作了文章,科考时又买通了巡考竟堂而皇之地在科场上抄了起来,一考生见此揭发,众生也随之愤慨声援,杨鉴和当日的同考场的考生都悉数被带至廷尉府。
廷尉拿着此案三月之久,最后只判了杨鉴个“枷号”,消了他的成绩,又因他父亲宗正之位连戴方枷示众也免了,同场考生的成绩也消了,却不再起恩科重考,只是让众生等三年之后的秋闱。
杨易背后是一众老臣与亲王,为了得他们的支持周恒也默许了此举。
众生不平,日日在廷尉府前伸冤,后又去贤华门前告御状,贤华门卫尉得了令后把他们抓进了廷尉,其中就有陆舟。
陆舟入狱后因常常喧哗痛斥朝廷,又在狱中写下许多篇骂文而罪加一等被没为官奴,最后被净身送入宫做了太监。
他文章做得极好,若没有那场意外或许是当年的金科状元,周恒如今已经调兵遣将剑指皇位,只是他不想担上弑父的骂名便想让陆舟为皇帝写一篇罪己诏昭告天下逼他退位,陆舟不从他们才寻来了容蝉,他们都被相互挟持,若有一人不听话,另一人就代为受过,周恒以此要挟二人。”
柒七听完这些来龙去脉,压着心中的翻江倒海般的悲痛,愤恨道:“这世道真是可笑,无良者得道却逼得仁善之辈无处安身,现在又为了一篇罪己诏虐杀无辜,可笑啊……可笑。”
她无力地站起身来,道:“劳烦殿下帮我去寿春殿报个信,说我求太妃做主将容蝉厚葬。”
周祯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周祯走后她把容蝉抱到去侧室浴间,细心地给容蝉洗着身子,又挑了容蝉那日在寿辰穿的衣服给她穿上。
“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原来陆舟便是容蝉怀念的“谢公”,那日他们重逢容蝉是欢喜的,那筝声婉转情意绵绵,只是天各一方物是人非,遂又念了那首诗。
柒七料理着容蝉的后事一整夜,第二天皇帝说容蝉死得不详没有停灵念经就草草葬到皇陵,好在太妃许了厚葬。
周恒第二天时也入宫与柒七料理,只是无论周恒与柒七说多少话,柒七也只是淡淡地应答,惜字如金。
因周恒太子身份没有去送灵,所以只柒七一路护送着容蝉入了皇陵,她夜里才一个人回了东宫。
“太子妃回来了,殿下让膳房煨了补身的汤,奴婢这就给您送来。”一女婢见柒七回来了说道。
“不用了,现下我没有胃口,你们都出去吧。”柒七屏退了所有人,一人在房中翻起了容蝉说的那诗本。
其中几句容蝉写得比其他字大些,笔锋极好,想来是最喜欢的,所以细细琢磨着写。
“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看着这些诗文想到他们从前的模样,两厢情愿胜似糖甜,柒七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柒七收了书拭了泪。
“容蝉之死我浑然不知,筠柒,我不知道原雪竟敢如此,若我知道我绝对不会让她下手。”周恒说的原雪,是昭仪。
柒七冷言道:“殿下不知?殿下不知把容蝉送入宫是为什么吗!殿下不知原雪是你的人吗!殿下不知皇帝残暴无德吗!殿下不知这天下如今纲纪废弛吗!”
周恒怔了神,他没想到柒七竟都知晓这些事,一时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是谁告诉你的,是周祯吗?昨日他也在喜盈殿。”
柒七哑然失笑:“容蝉惨死,南方暴乱流民数以万计这还需要他人来告诉我吗,即便是周祯,那又如何。”
“你是何时与他来往的。”周恒有些慌乱地拽着她的手,急切道。
柒七漠然地注视着他:“殿下,你可曾有过自省,你可曾有过悔意?”
周恒听着她的诘问,看她毫无感情的眼神,不受控地怒吼起来:“我凭什么要自省!我有什么要悔过!你又可曾知道我如何独自一人在宫中度过整整十六年!我只是想从三皇子变成太子登上皇位有什么错!那个位置本就鲜血淋漓枯骨成堆,谁又能干干净净地走上去!筠柒,我不过是想争取我应得的,难道这也是我的错吗?我何其无辜。”
“那天下读书人何辜!万千百姓何辜!他们生来就该是你皇位下的一具无名尸骨吗?
你未被封为太子前就已经有了御史、太尉为你筹谋,你只是三皇子不假,可三皇子也有太妃爱怜也有众臣拥护,是你太贪心,是你陷入无尽的执念一错再错,众生寒窗苦读二十载,为了你拉拢朝臣一朝付诸流水,百姓兢兢业业,为了你的皇位稳固而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你那可悲的、自私的权欲折杀了读书人的脊骨,抹杀了朋友的自尊,还戮杀着万千百姓!”
柒七将周恒的所有不堪一一揭开,让他的贪念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