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止宁点点头:“是啊,估计过几天我得回一趟云安,整理一些材料。”
“你也要移民?”
看到她们两个表情严肃地看着自己,秦止宁“噗”的一声乐了:“怎么可能?我只是回去帮个忙。”
秦止宁停止了这个话题,她数了数:“4盆……诶,这两个不行,太难养。”她想了想席作存的养花水平,笑意更深:“这盆鸭掌木吧,形态很好看……嗯,还有这个,都不用你怎么管,很好养的,可以吗?”
她看向席作存。
他点了点头。
秦止宁俯身捞起两盆绿植抱在怀里,对着仍然目瞪口呆的郑燕倾挥了挥手:“那拜拜,郑叔,下次见。”
秦止宁跟在席作存后面,帮着将绿植搬进家。
她调整了一番摆放的方向,旁边递来一杯水:“休息一下吧。”
秦止宁接过,还是她第一次来时的那个漂亮杯子,“谢谢。”
席作存不知道又转进厨房在干什么,于是她在旁边的单人小沙发处坐下。
座位正对着阳台,秦止宁看着窗外落日的余晖。
没看多久,她的眼睛感受到两下针扎般的刺痛。
她使劲闭了闭眼。
再过了一会儿,这股刺痛越来越明显,伴随着黏腻的感觉,像502胶水滴进了眼球。
她的泪水不自主的决了堤,企图用眼泪浇灭这干涩的灼热火焰,然而却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
这种情况以前经常出现,有时候用眼过度了就会火辣辣的疼。
秦止宁习惯的掏出纸巾,擦掉眼泪。
“你怎么了?”
席作存脚步顿住,然后放下手中切好的水果,快步走过来。
秦止宁想睁眼,但眼睛根本睁不开,好像外界的光线成为了锋利的匕首,在无情地划伤她脆弱的眼球。
她只能废力眯起一小道缝隙,看向声音的来源:“嗯?”
席作存凑近,半跪在她脚边,手撑在柔软的沙发上。
他看着面前紧闭双眼的人——浓密的睫毛快速颤动着,上面沾染细碎的水光。
秦止宁偏过头,一滴泪水落下,像晨间的露水划过青翠的绿叶,挂在下巴边界,摇摇欲坠。她没有一丝表情,整个人像睡着了一般宁静,薄唇微张,吐露无声的呼吸,整个人有一种倔强的脆弱感。
感受到席作存的靠近,秦止宁吸了一下鼻子:“我眼睛疼。”她想笑一下,说等会儿就好了,但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那股梦中似有似无的香味袭来,带着一阵温暖的风,将一句低而轻的“抱歉”吹散在空中。
席作存将她搂进怀里。
秦止宁愣住了。
在感受到他人逼近的瞬间,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悬在半空,但这股力量太轻,被轻而易举的消解,于是她的掌心紧紧的贴着自己的心口,手背正好擦着席作存胸前的纽扣,金属纽扣散发丝丝凉意,顺着手心,到达她的心脏。
席作存的手臂环着她的肩,左手腕上的手表与秦止宁的耳朵近在咫尺,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力就变得清晰——
在这一刻,时间有了声音,滴答滴答地滴进她的脑海。
她的手心手背感受着不同的温度、不同的心跳,这两种心跳只有一个相同点,就是它们都跳的越来越快。
秦止宁缓缓张开眼睛——即使这个动作只会加重不适。
盈满粘稠水光的眼睛变得格外清楚,借助这种一刹而过的清晰,她慢慢偏过头,视线经过席作存的肩膀、脖颈、耳朵、鬓发,然后她闭上眼睛,沉溺在铃兰花香之中。
-----
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秦止宁买了票准备回华海。
她收拾好不多的行李,坐在书桌前,摸了摸那个红色本子。
以后,这里面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她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间,秦玉声正坐在餐桌上。
秦止宁笑了笑:“爸,我走了。”
“对不起”。
出乎意料,一道声音响起,秦止宁停下脚步,转过身。
秦玉声没有看她,目光紧紧盯着那架钢琴:“我很庆幸你和我不像,不像我这样懦弱、自私。”他的笑容因为陌生已经变得很生硬:“你不仅长得和你妈妈很相似,也拥有和她一样强大美好的灵魂。”
“我知道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但我不敢面对真相,我只能骗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生孩子大出血,她的身体不会那么差,之后也不会得病,不会因为你的未来放弃治疗,不会那么早的离开我。”
他看向秦止宁那张和姚萱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的面容:“每次看到你,我都能想起你妈妈,想起以前美好的生活,我害怕,我接受不了,我只能逃跑,留你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地方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
说到最后,他仿佛已经是自言自语,气若游丝:“我是一个孤儿,没有亲人,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死了我的心也死了。”
秦玉声回过神,撑着桌子站起来,目光深沉而悲伤:“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永远也是,你不需要原谅我,以后我也绝不会来打扰你,希望你幸福。”
秦止宁静了片刻,只是说道:“w国风景很美,在那里做你喜欢的工作很好,注意照顾好自己,保持身体健康。”
她捏了捏行李箱把手,缓缓绽放了一个笑容:“那我走了,爸,再见。”
秦止宁转身,面对大门,这扇旧门角落歪歪扭扭画着几个小人,是她小时候不懂事画的,姚萱把它留了下来。
她伸手推开,走了出去。
飞机直冲云霄,心脏在一瞬间的拉扯中渗出酸涩感,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循环。
秦止宁咽了口唾沫,哗得一下,耳压平衡,世界再次清晰可闻。
她偏头看向一方小窗之外——万米高空是一片蓝色草地,放养着数不清的绵羊。
一望无际柔软的白色使得秦止宁想起了医院那冷酷的白。
“你说什么?”
姚萱悦耳的声音此时此刻满是不可置信。
另一道声音却很平静:“我把华海的房子卖了,我们下个月就去M国,我的大学同学已经帮我们联系好了那里最好的医疗团队,有全球最顶尖的专家。”
“房子……卖了?”
姚萱深吸一口气,保持着理智:“你自己也说是最好的专家,这就是个无底洞,你卖房也填不完。”
秦玉声在袋子里掏出个苹果,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始削,听到姚萱的话,他点点头:“嗯,我和妈商量好了,不够,我们就把云安的那两套房子也卖掉,你别担心。”
姚萱攥紧雪白的床单,声音都有点抖:“你有没有想过,我死了后你和……”
秦玉声打断她:“别说傻话,你不会死。”
“这是绝症,你花再多钱也治不好。”姚萱控制不住,音调越来越高:“我死了后你和小宁怎么办,你们要流落街头?她还在上学,她才多少岁啊,你跟妈——”
“她知道,我告诉小宁了,她同意。”
姚萱愣住了,她倏地坐起来,疯一般地去够桌上的电话:“秦止宁呢?她今天不是要上小提琴课吗?都结束几个小时了怎么还不回来?”
秦玉声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她不上了,我把她学籍转到云安了,妈照顾她。”
姚萱看了他三秒,伸出手将面前的苹果狠狠地摔到地上。
苹果因为巨大的冲击力粉身碎骨,黄色的果肉四溅,满地泥泞。
听到声响,一直站在病房门外的秦止宁冲进来,抱住姚萱的腰,手贴着她单薄的脊背:“妈妈,我一点也不喜欢小提琴,我不想学了,我把琴已经卖了,你和爸爸去国外治病好不好?”
肩上抚上一双温暖的手,姚萱将她轻轻推开,秦止宁抬头看向她——
姚萱戴着秦止宁给她织的帽子,因为痛苦的化疗,她乌黑茂密的及腰长发已经不再,脸色惨白,饱满的脸颊深陷进骨骼,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是艰难,连现在张开嘴说话都仿佛是筋疲力尽。
姚萱抹掉秦止宁脸上的泪水,笑了一下:“你把琴卖了?再说一遍。”
“琴……卖了。”
姚萱缓缓将手放下,她很平静地看了眼秦玉声,说道:“我不会走的,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
回忆里,病房外冰冷惨白的瓷砖地是那么清晰,秦止宁已经不太能够记得那时秦玉声和姚萱的脸,却仍然能够想起白炽灯在地砖上打下的光晕。
广播响起:“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
她回到了华海。
秦止宁推开门。
苏璟和白序姿在上课,只有许烟澄在,她看着门口站着的人,眼睛刹那间冒出火焰,从凳子上蹦起来:“你回来啦?”
秦止宁将行李箱提进来,笑着说:“是啊。”
她快速将衣服叠好放进衣柜,又拿出纸巾擦干净桌面的灰尘。
做完这些后,她反跨着坐在椅子上,托着脸,静静地注视着许烟澄。
许同学看完一集动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过来就和秦止宁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被一双笑盈盈的眼睛如此看着,许烟澄有点不好意思:“咳咳,小宁,你最近怎么老是看我?”
“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许烟澄:“纳尼?您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儿吗?”
秦止宁没憋住笑,连忙摆手:“我就是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许烟澄连忙将椅子拖到她面前,伸出整个身子,把脑袋凑近,脸贴在秦止宁面前:“那仔细看。”
大门响起哐当地金属刮擦声,门被一把拉开。
下课的两人一回来就看到这个场景。
苏璟一头雾水:“你俩这是干哈呢?”
许烟澄扒着椅子,高声道:“她要看清楚我长什么样子?”
苏璟不懂,但不甘落后,她仰着下巴铿锵有力地说道:“我也要加入。”
“那你在后面排队!”
白序姿左看看右看看,手里的东西也没放,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排到了后面。